习五一｜评“元清非中国”史观之争

在今日中国，如何既包容元清等朝代的历史地位，又不回避其中的民族压迫事实；既维护国家领土与民族团结，又不坠入历史虚无主义陷阱。这需要更坦诚深入的历史对话。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建立既尊重历史真相，又符合现代价值观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近期，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学科论坛上，一场关乎历史解释权与国族建构的论争，即“元清非中国”与“元清即中国”的争论，值得关注。这一争论不仅涉及历史学术讨论，更触及当代中国如何叙述历史、塑造国家认同的敏感命题。这场论战触发我们对历史叙述、中华民族认同与国家合法性等深层问题的思考。

一、历史叙述的政治性：从“崖山之后无中国”到“元清即中国”

有学者认为“崖山之后无中国”等说法，实际上在日寇侵华时期并非主流军国主义史观，甚至可能源于现代文学作品的误读。根据学者考证，该说法难以在战时日本学界找到直接来源，反而可能出自明末清初文人钱谦益的诗句。这一辨析揭示的关键问题，即历史叙述常被不同政治力量工具化。

日本侵华时期，确有部分汉奸与殖民主义者利用“元清即中国”等论述，为“同化统治”与“曲线救国”论提供依据。如郑孝胥等满清遗老将中国落后性归咎于“数千年劣根性”，进而为外部殖民张目。这种论述将“中国”等同于“王朝”，尤其是将“满清统治”等同于“中国”，客观上削弱汉族反抗的合法性，并为分裂势力提供历史借口。

二、民族、压迫与现代国家的合法性基础

有学者强调，现代中国是“推翻满清民族压迫、实现民族平等”的产物，而非简单继承清朝领土。这一观点直指国家合法性的核心。现代中国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其根基不应建立在历史上某一民族对另一民族的压迫之上，而应建立在各民族共同解放、平等团结的基础上。若将中国领土合法性绑定于满清的民族压迫统治，则可能陷入郑孝胥等人的逻辑，即认为满清灭亡会导致中国分裂，甚至为伪满洲国这类分裂政权提供合理性。

这种警示具有现实意义。在今天谈论“元清是中国”时，若忽略其中民族压迫的历史伤痕，片面强调“疆域贡献”，无形中淡化其历史上的暴力性，也不符合现代国家“民族平等”的立国原则。

三、史观争论的当代启示：如何面对复杂的历史遗产

这场争论反映出当代中国在历史认同上的深层张力。一方面，中国作为多民族国家，需要整合元、清等少数民族政权进入“中国历史”脉络，以塑造连贯的国族叙事；另一方面，历史上确实存在大规模的民族征服与压迫，如元朝的“四等人制”、清朝的“剃发易服”，这些记忆在汉族群体中并未消散。

“批判历史上的民族压迫”不等于“否定现代民族平等”，而是建立真正民族团结的前提。现代的国族认同不应基于对历史的粉饰或选择性遗忘，而应基于对历史创伤的承认、对多元贡献的尊重，并在共同的政治框架下追求平等与正义。

历史观从来不是简单的学术问题，而是与政治认同、国家建构紧密相连。这场“元清非中国”史观的辨析，其核心诉求是，在承认历史复杂性的基础上，区分“历史政权”与“现代国家”，强调国家合法性来源于对压迫的推翻而非继承。这触及中国作为现代多民族国家的根本命题。

在今日中国，如何既包容元清等朝代的历史地位，又不回避其中的民族压迫事实；既维护国家领土与民族团结，又不坠入历史虚无主义陷阱。这需要更坦诚深入的历史对话。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建立既尊重历史真相，又符合现代价值观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附录：

“崖山之后无中国”这句话的出处，大概还是明末清初。钱谦益《投笔集》“后秋兴之十三”中第二首诗：

 

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

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

望断关河非汉帜，吹残日月是胡笳

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 

 

这首诗第一句就可以概括出崖山之后无中华，但这也并非实指。钱谦益不可能说南宋之后的明朝不是中华，恰恰是听闻永历帝殉难的消息之后，悲愤至极，以古喻今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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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研究员、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社会主义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修订发布；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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