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手党教父到国会之巅，佩洛西如何将民主党变成家族生意

 

2021年1月6日，当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到美国国会大厦发生的骚乱时，联邦调查局 (FBI) 悄悄解密了一项60 年前的绝密档案。

 

这份长达248页的档案记录的是肯尼迪政府对一个叫做托马斯·达利桑德罗二世(Thomas D'Alesandro, Jr.)的人，进行的秘密调查。

 

 

达利桑德罗是马里兰州显赫的政治家族。达利桑德罗二世本人长期担任国会议员和巴尔的摩市市长。

 

1961年，时任总统肯尼迪计划任命其为负责审查国防合同的政府监督委员会成员。联邦调查局首任局长埃德加·胡佛根据白宫的指示，对其进行了任前调查。

 

出人意料的是，这项调查揭开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意大利黑帮势力如何一步步洗白，成为显赫的政治家族，把持当地政坛近一个世纪。

 

胡佛本人在档案的第19页写道：“调查发现了大量骇人听闻的信息……我们应立刻报告此事并停止进一步调查，因为证实任何指控都将彻底埋葬达利桑德罗先生。”

 

随后，整个档案被秘密封存了60年，直到2021年1月6日美国国会骚乱爆发。

 

而此时，档案的主角达利桑德罗二世的女儿，正高坐在国会大厦内主持会议。她就是美国历史上首个女性众议院议长，掌控民主党大权20余年的南希·佩洛西。

 

 

1.教父之国

 

巴尔的摩市的小意大利是马里兰州一个古老的意大利移民社区。

 

从1820年开始，大约有550万意大利人分批移民到美国，其中数量最大的一批发生在1870年之后。

 

以农业为主的意大利南部由于税负过重，大量贫困的意大利人开始向美国迁徙。他们有着浓厚的家庭观念，来到新大陆之后也喜欢抱团生活，建立自己的社区和势力范围，排斥其他族裔。

 

巴尔的摩的小意大利就是这样的一个社区。直到1920年，这里生活的仍然100%是意大利移民。位于阿尔伯马尔街 245 号的达利桑德罗家族，则是整个社区的权力中心。

 

1926年，年仅23岁的达利桑德罗二世在本地意大利移民的支持下连续担任了22届公职，从州代表到市议员，再到美国国会议员。

 

 

从1947年开始，达利桑德罗二世开始担任巴尔的摩市市长，长达 12 年之久。

 

在小意大利社区，人们都称他为“老汤米”。这个称呼里既包含了尊敬，也包含了恐惧。

 

在那个时代，政治不仅仅是一连串的口号，更是实际的工作和生存问题。

 

一个生活在小意大利的年轻人刚刚从高中毕业，父母就会领着他来到阿尔伯马尔街245号。老汤米也乐于帮助社区里的年轻人，为他开一封工作介绍信。

 

正是类似这样的恩惠，巩固了整个意大利社区和达利桑德罗家族之间的联系。而老汤米就是这里的国王。

 

当然，政治游戏不可能总是这样温馨，罪恶与权力往往相伴而生。

 

在西巴尔的摩街641号的一家小酒馆，黑帮头子查尔斯·卡马拉塔，据称是老汤米的黑手套，专门为他做一些脏活。市警察局的约翰·罗尔曼上尉则是老汤米在白道的亲密盟友。

 

联邦调查局首任局长，胡佛主持的秘密调查曾记载了这样一桩传闻：老汤米的三儿子富兰克林·罗斯福·达利桑德罗，曾涉嫌强奸两名分别为13岁和11岁的年轻女孩，但最终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老汤米一共有六个孩子，五个儿子以及最幼小、也最聪慧的小女儿南希。

 

 

当社区里的孩子还在糖果店里喧闹，或者在街上玩耍时，南希已经学会了给父亲装信封。每封信背后可能是某个人的工作，也可能是某个人的官位，甚至是某个人的性命。

 

当有人上门拜访而老汤米不在家时，年幼的南希会将访客的故事和请求记下来，转述给父亲。

 

在这个像意大利村庄一样紧密的社区中，阿尔伯马尔街245号就是世界的中心，也是南希的训练场。

 

她从小就精通了政治游戏的各种玩法：如何控制关键资源，如何施予恩惠，以及如何消灭敌人。此后，这种意大利黑手党式的强硬风格贯穿了南希的整个政治生涯。

 

在老汤米留下所有的经验中，还有一条意大利传统智慧刻进了南希的骨髓：政治是一项家族事业。不顾一切为自己的家族捞取政治资本，是超出了党派乃至国家利益的无上信条。

 

但是，老汤米将自己的家族地位和政治权力交给了大儿子托马斯·达利桑德罗三世。多年以来，南希一直处于整个家族政治机器的边缘。

 

不过，父亲在民主党内牢固的地位，也让南希从小就接触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政治资源。她经常参加父亲的竞选活动，还出席了1961年1月肯尼迪总统的就职演说。

 

两年后，南希与银行家保罗·佩洛西在巴尔的摩的玛丽女王大教堂结婚，自此改名为南希·佩洛西。

 

 

此后的几年，佩洛西一直耐心地扮演着一个传统妻子的角色。1970年，在佩洛西30岁那年，她已经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且从未成为过任何选举活动的主角。

 

此时的佩洛西似乎距离众议院议长的木槌非常遥远。但实际上，她一直在经营着通向政治权力的关键资源：金钱。

 

2.加州布局

 

加利福尼亚，美国西部最发达的经济体之一，民主党如今的铁票仓，但并非总是如此。

 

从1952年到1988年，加利福尼亚是一个倾向于共和党的州。期间举行的十次美国总统大选中，共和党候选人赢得了九次。

 

不过，从1992年开始，民主党连续8次赢下加州，从未失手。加州的这种转变与一位传奇民主党议员菲利普·伯顿(Phillip Burton)密不可分。

 

 

他天性乐观，才华横溢，在选民中拥有极高的声望和人格魅力。但另一方面，他过于张扬、专横的性格，并不受同僚们的欢迎，在党内树敌无数。

 

1969年，南希·佩洛西一家搬到了旧金山，并结识了菲利普·伯顿。

 

佩洛西的行事风格像是伯顿的反面。她表面谦逊内敛，掩盖锋芒，与民主党各个派系都关系良好。

 

当然，佩洛西能够做到这一点还因为她是一名高效的筹款人。每当有人急需竞选资金，她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筹集到位，因此被称为加州民主党的“钱袋子”。

 

这种如“及时雨”一般的恩惠，让所有民主党人都乐于卖给她一个面子。

 

凭借这种关系，佩洛西逐渐在加州民主党内部积累起了声望，并一路晋升至加州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成员和旧金山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

 

不过，为了能够在民主党长久立足，她还需要一个稳定的议员席位。

 

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1983年，菲利普·伯顿因主动脉破裂去世。他的妻子莎拉·伯顿 (Sala Burton) 通过一次特别选举，接替了丈夫剩余的国会任期。

 

4年后，莎拉·伯顿也患上了癌症，决定不再继续竞选。

 

由于丈夫在世时树敌不少，莎拉·伯顿决定将自己的国会职位交给佩洛西，认为只有如此才能保护伯顿家族在加州的利益。

 

1987年的一天，莎拉·伯顿 (Sarah Burton) 将佩洛西和一众亲友叫到了病床前，当众宣布伯顿家族将全力支持佩洛西竞选自己留下的议员职位。

 

那一年，南希·佩洛西以36%对32%的得票率击败了民主党内的对手哈里·布里特(Harry Britt)，正式踏入了美国国会。

 

 

凭借着丰富的政治经验，佩洛西很早就了解议员实际的权力和影响力是从何而来。她刚刚进入众议院，就选择进入拨款和情报委员会等传统上被视为男性领域的“硬性”委员会。

 

加入这些实权部门，让她意大利黑手党风格的政治事业如虎添翼。

 

不过，刚刚加入议会的佩洛西依然秉持了内敛的行事风格，声称自己对领导职位没有任何兴趣，而是仍然专注于为议员们的竞选事业筹款。

 

2001年，当民主党党鞭一职出现空缺时，佩洛西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时刻。她多年以来给予议员们的恩惠发挥了关键作用。

 

她的竞争对手霍耶在正式选举之前，宣布自己已经获得了105票的支持，但是在实际投票中至少有10人私下改投了佩洛西。

 

那一年，她成功当选党鞭，成为美国国会历史上级别最高的女性。仅仅一年后，佩洛西就接替了格普哈特的民主党领袖职位，成为国会两院中第一位领导主要政党的女性。

 

凭借在政治领域的影响力，佩洛西在经济上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以2.9亿美元的身家成为福布斯排行榜上最富有的政客之一。

 

并且，佩洛西投资的股票组合以收益率超高著称，甚至超过了美国股神巴菲特。如今，追踪佩洛西家族的股票信息，已经成为华尔街投资者的必备功课之一。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佩洛西等老年人长期把持民主党高层职位的行为，引起了党内少壮派的不满。

 

而佩洛西以83岁高龄仍然坚持呆在国会，则是为了一个秘而不宣的目的：权力的家族传承。

 

3.家族传承

 

2023年5月18日，加州资深参议员黛安·范斯坦（Dianne Feinstein）结束了两个月的病假，抵达国会山参加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会议。

 

 

90岁的范斯坦和83岁的佩洛西，并称民主党在加州的两大支柱。

 

作为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最高民主党人，自2023年3月以来，范斯坦就连续缺席参议院会议，让很多重要事务陷入停滞。许多民主党少壮派对范斯坦这种尸位素餐的行为表达了不满。

 

而这一次范斯坦现身国会山，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物：佩洛西的大女儿，南希·普罗达。这引起了民主党内部谁会接替范斯坦参议员职位的猜测。

 

 

佩洛西如何安排家族权力继承的布局也随之浮出水面。

 

自从36年前莎拉·伯顿将国会职位交给佩洛西，伯顿家族在加州的政治影响力逐渐被佩洛西家族盖过。

 

在掌握民主党大权的这段时间，佩洛西始终谨记父亲的教诲：政治是一项家族事业。佩洛西家族通过最古老的联姻方式与加州的政商精英建立起了牢固的关系。

 

其中，佩洛西的小叔子罗恩·佩洛西与纽森家族的芭芭拉·纽森结婚。而芭芭拉的侄子，盖文·纽森正是现任加州州长，且被视为下一任民主党总统候选人。

 

不过，两个家族既有合作，也有矛盾。

 

佩洛西希望让子女接手自己的国会职位。她最中意的接班人是自己的二女儿克里斯汀·佩洛西（Christine Pelosi）。

 

 

为了确保女儿顺利接班，佩洛西需要为她寻找政治盟友，扫平道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确保黛安·范斯坦的接任者是自己人。

 

佩洛西支持的人选是众议员亚当·希夫Adam Schiff，她的长期门徒、钦点的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

 

佩洛西已经发挥她强大的筹款能力，为亚当·希夫筹集了巨额竞选资金，比最接近的竞争者高出了约1500万美元。

 

如果范斯坦坚持到任期结束正常退休，亚当·希夫将拥有很大的竞选优势。但是，假如范斯坦提前退休，那么这项优势将不复存在。

 

州长加文·纽森已经表示将选择一名黑人女性完成范斯坦的任期。希夫公开的对手之一、众议员芭芭拉·李将不战而胜。那么，佩洛西在亚当·希夫身上的长期投资可能会功亏一篑，甚至威胁到二女儿继承自己的职位。

 

因此，佩洛西不惜将自己长女南希·普罗达召回，日夜看护90岁高龄的范斯坦，防止她顶不住压力提前退休。

 

实际上，83岁高龄的佩洛西本人也面临着巨大的党内压力。早在三年前，为了平息少壮派的不满，她就答应过“干完这一届就退休”。

 

如今第二届很快也要结束了，佩洛西尽管交出了民主党众议院领袖的职位，但是仍然没有表示要退出国会议员竞选。

 

2023年9月9日，佩洛西在推特上宣布，“为了向世界展示美国仍在，为了所有人的自由与正义”，她将不辞劳苦，再干一届。

 

显然，这种表态既是在为90岁的范斯坦保驾护航，也是为了有更多时间为自己的女儿铺平道路，确保权力在佩洛西家族代代相传。

 

当然，一切皆有变数。更何况，实力雄厚的纽森家族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但是，无论选民们选择了选票上哪一个人的名字，实际上都逃脱不了这张早已编织好的权力大网。

 

只有在远离这些权力中心的地方，虔诚的信徒们依然在热情地诉说着、传颂着美国式民主的神话。

 

作者：棱镜talk；来源： 棱镜说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