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木教授是非常出色的战略研究者。张老师的著名论断：“大国崛起于地区性守成，消亡于世界性扩张”，洞穿了大国兴亡的内在逻辑，对我影响很大。2020年12月10日，《张文木战略文集》新书发布暨中国学派研讨会在京举行，张文木教授在会上对自己20多年的治学成果作了总结性发言。引发笔者感慨的文章，就是张老师的这篇发言——《张文木：好理论要回答时代问题》。
《天下货币》没有触及地缘政治话题。霞姐的名言：地缘政治的地基是地缘经济。看看冬奥会中国主场外交阿根廷频频上热搜，再对比霞姐不断地举阿根廷的例子谈去美元战略，不谈地缘政治的霞姐早就清楚地认识到，阿根廷应该是不错的早期离岸人民币根据地。国家间的交往首先是经济的互惠能力，离开地缘经济谈地缘政治，就会沦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我们不能简单地说地缘政治就是地缘经济，但也不能否认大国地缘博弈常常追求的是地缘经济目标。
批评霞姐的人认为，霞姐的思考缺乏地缘博弈的角度，但如果认真分析大国博弈的内在动因，就会发现地缘博弈常常有强大的经济驱动力。有了这个前提，再来对比两位老师研究问题的方法论、以及他们各自得出的一些核心结论，就会有一些有意义的收获。张老师是研究国家战略和地缘博弈的，霞姐是研究金融货币的，但两位老师都强调“实事求是”，都强烈主张问题导向，坚决反对本本主义和教条主义。霞姐是经济学术圈外的一匹黑马。霞姐的经济理论和金融治理方案，完全跳出了主流经济学的话术，她的每一个经济学名词都是自己从实战中提炼总结出来的。用霞姐自己的话说：我的每一个观点和结论，都是在真金白银的市场搏杀中换来的，是带血的经验和教训。正因为霞姐的思考有刻骨铭心的痛，霞姐才发现了资本主义金融经济体系的死循环，亲身体验了这个死循环中各种犄角旮旯的“坑”。也正因此，霞姐提出的金融治理方案才最管用，最接地气。张老师也是“想将这些血写的经验总结出来”。张老师说：“在革命中‘苏化’不行，那在建设中‘美化’也是要出事的。……解决问题必须带着刀子。我治学的目的是把学问变成刀子，如果把刀子研究成所谓的‘学问’，这样的治学就失败了。北宋时期的文化人就是把刀子变成学问，于是就出事了。现在学界有些人‘言必称希腊’，都是把‘刀子’变成学问了，仅靠‘之乎者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坚持问题意识，解决问题是我的治学导向。”今天中国学界，特别是主流经济学界“言必称希腊”的教条主义者，就是把“刀子”研究成了“学问”。这些从西方经济学教科书上抄来的“学问”，解决不了中国现实的经济问题，而只会带来干扰、混淆，误导政府和公众。霞姐能看穿美元的把戏，洞穿美元的虚弱本质，因为霞姐解决问题是带着刀子的。霞姐把关于美元的学问做成了刀子，从而揭示出美元无比荒谬的逻辑，并找到了破解美元悖论的方法。西方经济学荒谬的例子举不胜举！比如说，明明是美元因为巨额贸易逆差而成为全球最大的债务货币，却被中国主流经济学界说成是美元向全世界征收“铸币税”；明明是美国向全世界借钱来投资全世界，却被说成是美元可以“印钞买世界”；明明是美元因为国际金融资本不受控制的自由流动和美元所谓的“一币两用”，而陷入了内债外债的债务黑洞不能自拔，却被说成正是因为敢于承担债务，美元才成为“印钞机”。总之，“美元例外论”甚嚣尘上是中国学界独有的现象，华尔街从来没有“美元可以印钞买世界”的说法。崇美恐美的中国学术圈，用自己对美元的一知半解画出来一只虚拟老虎，专门用来吓唬自己。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历史的惯性力量。近代以来，中国落后西方几百年，导致西方学术观点对中国的单向输出，形成了话语权优势。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和新中国前30年的建设时期，打断了西方对中国的单向洗脑。然而，改开后，由于种种原因，这个洗脑进程又复活了。今天，中国已经迈入了新时代，我们需要重新认清西方和自身的真相，还历史和现实以本来面目，再次打断这个洗脑进程，恢复民族自信。
四、优秀的方法论是学术研究的根本保证
重获“四个自信”需要高明的理论武器，这个理论武器不是别的，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两位老师不仅强调实事求是、问题导向，而且他们的思考都浸透着深刻的哲学思想，都强调解决问题要有优秀的方法论。霞姐认为毛主席的《矛盾论》是认识问题、解决问题最好用的方法论。《矛盾论》活的灵魂，就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具体解决。在这个复杂多变的新时代，没有什么可以直接借鉴的书本理论，只能是也必须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具体解决，从各种不确定的具体实践中提炼出真实管用的理论。这就要求我们运用唯物辩证法的方法论。霞姐的人民金融理论用的就是这样的方法论。霞姐能看穿美元的庞氏骗局，洞穿美元的虚弱本质，是因为霞姐坚持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优秀的方法论。张老师的国家战略分析用的是同样的方法论。下面就来看看，两位老师运用唯物辩证法的方法论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得出了哪些核心结论，这些结论又展现了怎样的内在相通逻辑。
五、国家战略中唯物辩证法的精髓在于发现国家力量的边界
张老师对唯物辩证法的解释堪称经典：“实事求是里头有两个基本点，一个是唯物论，一个是辩证法。唯物论就是人得吃饭，辩证法就是人的能力是有极限和底线的。国家也是有生命的，也有‘吃饭’的问题和战略极限的问题。”寥寥数语，点穿了唯物辩证法最核心最宝贵的精神。张老师正是从唯物辩证法这个根本的精神出发，发现了西方大国兴衰的历史演变恰恰暴露了他们最致命的弱点——无节制的扩张。借张老师的话：大帝国都是撑死的。历史上大帝国的兴衰演变史所展示的这个致命弱点，蕴含着这些帝国深刻的文化和制度基因。美国从主张“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的门罗主义，到一战、二战期间的全球战略，再到二战后为了维护所谓的霸权地位，四面出击，无限扩张，都折射出美国这个国家的文化和制度基因。即便在今天国力已经严重不济的情况下，美国依然表现得张牙舞爪，这还是它无节制的扩张惯性决定的。这种无节制的扩张惯性源自美国的文化和制度基因。张老师认为，美国与英国一样，是“双胃国家”，即资本集团的利益与国家利益平行存在。“双胃制度”使得美国不可能像中国这样采取守成战略。个人认为，西方列强其实都是这样的“双胃制度”，只不过在英美这两个国家身上表现得更为突出，美国更是资本挟持国家政权的经典案例。范勇鹏教授认为，由于美洲大陆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所形成的安全优势、英国为首的欧洲殖民者驱逐屠杀印第安人所获得的近乎无限供给的土地资源、源源涌入的逐利的移民人口构成、多元的文化政治制度传承、以及当年全球战略博弈的时代背景（主要是英法全球争霸），在萌发孕育之初及其后诞生的美利坚合众国，始终难以形成一个各阶层有高度共识的至高无上的国家权威，因此建构了一个资本利益集团和地方实力派相互妥协、瓜分利益、靠一部语义模糊的联邦宪法来维系的国家权力实体。这样的国家权力基础，对资本最有利，资本在美国也始终最有发言权。张老师对资本在美国建国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做了如下的分析。决裂的过程首先是英国贵族跟新兴的资产阶级的矛盾，而新兴的资产阶级又和犹太资本联合起来。犹太人拥有大量资金，帮着英国新兴工商资产阶级打下天下之后却一无所获，种种不满情绪交织在一块，推动他们助力北美殖民地精英阶层反抗英国宗主国。美国所谓的“独立革命”的根本目的，就是建立一个资本自己彻底当家做主的试验田。这样，新兴的美国就摆脱了传统意义上的国家权威主体，而成了资本主义尽情生长的乐园。这是美国资本主义发展快的制度优势，也可以说是美式资本主义最大的优点。但优点过度了，就成了缺点。美国获得了资本主义尽情生长最优渥的土壤，也因此把资本的负面作用放大到了极限。这就是辩证法。张老师这个论断很精彩！我们还应该看到，在美国建国过程中和建国后早期，资本是绝对的主导力量，而联邦政府是很弱的。但是，随着新生的美国在美洲大陆的领土扩张和源源而来的欧洲新移民，不断壮大的国家权力机关也使得国家的权力不断扩大，形成了今天资本利益和国家权力平行运行的权力结构。张老师形象地称之为“双胃国家”。张老师说，在社会主义中国，国家力量占绝对优势，所以不会有“双胃制度”，因此也不会无限扩张。英美的“双胃制度”也有好处，就是一旦吃饱了，力量特别大，不好之处就是很难吃饱。这样的“双胃制度”注定了美国的国家行为是无节制的，而无节制的扩张也注定了美国必然失败。拥有“双胃”的美国注定会撑死。
七、既积极进取又量力而行是国家成功的关键
张老师的这个结论，和霞姐分析美元必然崩溃的经济运行底层逻辑、以及取代美元的世界元的运行原理，有异曲同工之妙。张老师强调国家行为要有“度”，霞姐提出的世界元也是一个有“度”的货币理论。未来的世界元是由外汇储备国联合管理的。世界元自己没有发行权，要根据各国外汇储备的动态变化，遵循量力而行、总量可控的发行原则。霞姐把《易经》归纳为“正、时、度”。“正”是说要做正确的事，要符合天道。如果用最简洁的语言来描述“道”，“道”就是自利利他。只有既自利又利他的经济体系才有可能实现健康永续的循环发展。这就是为啥西方经济学也关注贫富差距，因为当贫富差距突破了某种极限，经济就无法继续循环了。当然，西方经济学因为其最基础的理论前提是错的而沦于空想，因此也解决不了贫富差距的问题，于是西方经济体系就反复上演经济危机。“时”既指天时，即国家和世界的大势，也指个人行动的时机。“度”首先是指做事要有节制。我把这个“度”解释成三要素：次序、节奏、分寸。过犹不及，中华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内涵就是中庸之道。站在国家的角度，中庸之道首先意味着有节制地使用力量。霞姐说，她的经济学其实就是平衡术。就像张老师指出的，国家的资源和能力都是有极限的，历史上失败的大帝国，都是被自己制定的超出自己能力极限的目标打倒的。霞姐主张在岸离岸隔离运行，将世界元打造成一个量入为出、总量可控的离岸资金池，也是为了进可攻退可守。决不能像有些人主张的，中国现在应该抓住美元式微的“千载难逢的窗口期”，放开人民币自由流动，让人民币也成为美元那样的债务货币，而且借的债越多越好，这样人民币也成了“印钞机”。这种观点就是完全不懂得节制的扩张思维。就是羡慕美元，一心想复制美元模式，殊不知正是美元的债务模式把美国经济拖到了悬崖边上。在大变局的今天，我们更需要积极进取，这就有了伟大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但这个倡议不是为了国家扩张，而是引领“一带一路”国家走上互利共赢之路。这是一个有节制的目标，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因此也是可以实现的。
八、唯物辩证的文明底色决定了我们会走得很远
我们不能重蹈美国的覆辙，也不会重蹈美国的覆辙，因为我们中华文明的精髓和底色是实事求是，是唯物的、辩证的，其中包含着一切从实际出发，着眼长远、着眼发展、自强开放、海纳百川。霞姐和张老师这两位杰出的研究者在各自领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因为两位都深谙唯物辩证法。今天我们需要再次打断西方的洗脑进程，重新认识西方，重新认识自己。指导这一伟大工程的重要理论武器，就是以《矛盾论》为卓越代表的唯物辩证法。这样的唯物辩证法与中华传统文化的内在逻辑是相通的。毛泽东思想战无不胜不是说说的，主席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是中华智慧的集大成者。毛泽东思想之所以能战无不胜，就因为它是一个先进的、开放的系统，只有先进的、开放的思想体系才能永远焕发勃勃生机。沿着这条主线一路走来，今天又有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我们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民族，能够始终保持青春活力，根本原因就是我们有一个先进的、开放的文化系统。我们的文化底色既是积极进取的、又是唯物辩证的、有节制的、包容的、海纳百川的。中国人民既有自强不息的志气，又有善纳天下的胸怀。中华传统文化的优秀基因与唯物辩证法是内在相通的。这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文化源泉。
张文木：好理论要回答时代问题——谈谈《张文木战略文集》的治学理念和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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