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司法厅退休干部陈北洋绝然想象不到，新冠肺炎让世界注目，也让他举国扬名。无需赘述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我是为他深表惋惜也有点同情。说惋惜，一是惋惜他来自不易的职级待遇，工作几十年，退休时好不容易享受到正厅级待遇，可因为“新冠故事”，一夜间从正厅降至正处，还另带留党察看的处分。估计这已考虑到他退出现职的情况，如果在任上，职务一撸到底都极有可能。说惋惜，二是惋惜他居然连带出“违反廉洁纪律、违规多占政策性住房”的问题。官员们实在是经不起纪委检查了，“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王宝森”，以前以为纯属幽默，如今在许多官员身上屡试不爽后，越来越感觉它就是一条真理。陈北洋那套位于武汉闹市区的住房，据网上熟悉人说是多年前几乎免费分到的，虽然有些破旧，但在寸土寸金的街面上，如今少说价值300万丝毫不成问题，一旦收走相当于大半生工资收入打了水漂，损失等同于釜底抽薪，完全是毁灭性的。说同情，我是说陈北洋可能也有委屈之处。那份网上流传的《致歉信》也是一份说明书，它详细解释了陈家三人不愿也不必搬离小区的理由。后来还读到致歉信提到的那位医生对记者的情况介绍，对致歉信内容的真实性做了一定回应。陈北洋是有一定级别的老领导，他不是地痞无赖，相信一般情况下不会耍横，联想到武汉那时工作打乱仗的情况，估计他一定是遇到与社区联系不够通畅，与社区居民沟通缺乏渠道等方面的问题，如今面对潮水般的指责，这让他感到无助和委屈。然而，惋惜与同情都不是陈北洋能免受批评免遭处理的理由。你一个有几十年党龄的老同志，基本的政治与思想素质应该具备，大势当前讲究大局的道理应该明白，上面忙乱你应冷静的做法应该知道，年龄再大不能任性的修养应该养成。所以统筹考虑这些因素，陈北洋受到处理是咎由自取，至于处理的重与轻，那是另一个问题。不过上述并不是我关心的重点，我想指出的是，作为官至厅级的老领导，陈北洋难道真不懂事理，真没有他所作所为的“合理性”吗？有！我认为，这正是许多人没有去认真思考的一个深层次问题。我们是官本位理念渗透于社会各层面的国家，虽然理论上我们不大愿意正视它，但制度设计上、实际工作中、待遇体现里无处不在，连学校、企业、医院、群团等团体机构也完全参照毫不走样。庞大严密的官本位制度设计，既制约规范着人们的思想，也带动影响着人们的言行。就公务员群体来讲，在职时是这样，退休后实际还是如此。一定有不少人会反对这个说法，因为大家知道，公务员退休后离开领导岗位已成为普通一员，何来官本位一说？其实，稍微了解一下我国公务员退休后的现况，这个问题不言自明。首先，经济保障上法律明确规定，退休人员的收人依然以职务级别做主要参照。公务员法第十四章第八十九条载明：“公务员退休后，享受国家规定的退休金和其他待遇”，这里的“国家规定”，就是以退休前的级别、职务、工龄作为核发退休金的依据，三项中，级别职务是最主要构成项目。此外，在住房、医疗、用车等方面，职务较高的还能享受一般退休人员没有的特别优惠。其次，政治保证上有纪律要求。不管哪级干部，退休后政治上的要求与在职时基本保持一致，仍然有省管市管县管之分，公务员法第一百零二条还规定，原系领导成员的公务员在离职三年内，不得到与原工作业务直接相关的企业或者其他营利性组织任职，不得从事与原工作业务直接相关的营利性活动。纪检组织部门还要求，不得不经审查批准出国旅行等等。可见，制度设计使官员们即使离岗退休也无法彻底变成普通百姓，也需要在很大程度上保留着以前身份。2月24日，人民日报因陈北洋之事发表的评论文章，标题就是《湖北退休厅官为其任性付出代价 领导干部更该以身作则》。文章开篇就说，“身为领导干部，陈北洋更该以身作则，配合疫情防控工作。无论不服从集中隔离，还是违规出入公共场所，都缺乏基本素质，害人害己。”显然这是中国特色。这种情况我把它称作“制度惯性”，而由制度惯性衍生的，便是“影子身份”。所谓影子身份，是指一个或一类人由于制度设计原因，他或他们即使在退出岗位后，仍然若隐若现保留着原来的身份。这里问题又出现了：依照影子身份的定义，如果认可退休后的陈北洋仍然属官员范畴，那么作为领导干部，他对所住社区服务滞后提出批评，要求去医院乘坐车辆、住相应病房等等，这种习惯性思维，是不是有一定合理性？这不是为陈北洋的任性作辩解，我想说明的是，我们有些制度设计单独看似乎不错，但当与其他因素放在一起时，便会发现存在“悖论”。比如干部制度上，我们一方面要求各级领导退休后转变“官念”，把自己当作老百姓，另一方面组织部门却把退休干部按职级分出不同层次，提出不同要求，享受不同待遇，让“影子身份”随政治经济待遇相伴终身。还是以该事件为例，如果认可陈北洋的官员身份，那么他在小区就是个不算太小的“人物”，按传统做法小区需把他纳入重点予以关照。而他对小区工作多有牢骚，说明小区可能没有尽到责任；如果要陈北洋淡化观念，那么在制度层面就应该取消相关待遇，让他退休后不再具有省管身份，而是把各种关系就近转入社区，与身边大爷大妈彻底融入，该吃吃，该玩玩，想出国遛弯也与社区老人一样直接办理。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百姓，思想观念、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一变，你看他还会像官员那样高高在上，那么颐指气使任性牛叉吗？第一，在我国，针对老干部的管理制度需要改进革新，一个人无论他过去职务多高，退休后都应回归为普通百姓。为此，要改变制度设计，取消影子身份。第二，现今的陈北洋就是休闲在家的退休老头儿，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中，为吸引眼球都拿他过去的“副厅长”身份说事，这有失妥当。如果是领导干部，陈北洋应该战斗在抗瘟疫一线；如果是退休人员，他在家发泄情绪不听安排不去医院，可以按防控指挥部处置违规市民的办法规定予以处置，若仍然采用对待官员的办法去处理，无异于向社会强化官本位意识。这种做法值得商榷，与法也不尽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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