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会见杨振宁的涟漪效应（附《毛泽东会见杨振宁博士谈话实录》）

 

 

毛主席会见杨振宁

 

1973年7月17日，杨振宁第四次访华期间获毛泽东破例接见。时年毛泽东八十高龄且健康欠佳，已基本中止常规外事活动，此次会见应杨氏之请而特允。此为毛泽东首次会见外籍华裔科学家，周恩来及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副主席周培源陪同出席。

  

会谈持续约一个半小时，所谈内容主要围绕以下三个层面展开：

 

科学哲学探讨。会谈以物理学为切入点。毛泽东就“基本粒子是否无限可分”的哲学命题与杨振宁展开讨论。在杨振宁表示该问题在物理学上尚无定论后，毛泽东引用《庄子·天下》篇中的“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来阐述其物质无限可分的辩证唯物主义观点。

 

 

会见时周总理和周培源陪同

 

专业物理学交流。会谈深入至宇称守恒、光子性质等当代物理学前沿问题。据与会者回忆及后续报道，毛泽东在此过程中展现了对物理学基本概念的相当了解，并肯定了杨振宁的科学贡献，称“你对世界是有贡献的”。

 

文化与政治议题。双方的对话还延伸至中国古典诗词及中美关系等议题。杨振宁曾引用毛泽东诗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在会谈结束时，当杨振宁依当时惯例祝毛泽东“万寿无疆”时，毛泽东以“这句话不对，不科学”作答，这一细节被广泛传播。

 

 

此次会晤在中国国内及国际社会均引发广泛关注。翌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配以会见照片的报道，打破了常规外事新闻的处理方式，彰显其高层级政治定位。国际舆论普遍将其解读为中国面向海外华侨与台湾地区释放的统战信号，视之为"招抚"政策的关键举措。杨振宁日后表示，毛泽东破例接见，既体现了"对科学工作者的重视"，亦饱含"对海外中国人的关切"。

 

如何看待1973年毛泽东与杨振宁的会晤呢？

 

一、展现了领袖形象与个人特质

 

此次会晤集中展现了毛泽东作为政治领袖与哲学思辨者的双重特质。在会谈中，毛泽东不仅以国家最高领导人的身份出现，更以一个对话者的姿态，与顶尖科学家就“基本粒子是否无限可分”等前沿物理学问题进行平等探讨。他援引《庄子》中的哲学思想来回应现代科学命题，体现了其将传统思想与当代科学相结合的辩证思维。杨振宁事后评价毛泽东“知识渊博，对科学世界有着非凡的洞察力”，这一评价在一定程度上修正了外界对其“仅精于阶级斗争理论”的刻板认知，塑造了一个更具思辨深度与科学兴趣的领袖形象。

 

 

二、起到了统战与外交功能的多重效果

 

首先，争取海外华人知识分子。毛泽东亲自接见世界顶尖华裔科学家，向全球华人社群传递重视科技与人才的信号。其政策意图在于动员海外知识分子参与中国现代化建设，此逻辑与1970年代初期"反帝爱国统一战线"的扩大化策略基本一致。杨振宁返美后，他到多所大学演讲，影响极大，掀起大批华裔学者访华热潮。

 

其次，服务中美关系正常化进程。路透社、《泰晤士报》等媒体认为，毛泽东极少接见非官方客人，而杨振宁恰是以"美籍华人学者"而非政府官员身份获见，这种"破例"本身就意味着重大政策转向的前兆。部分国际观察家将此会晤与1970年毛泽东接见斯诺事件类比，视其为《上海公报》签署后中国巩固美关系解冻的延续性姿态。然而，此解读多属外媒推测，目前尚无档案证据表明毛泽东 explicitly 将杨振宁作为对美外交的渠道。

 

 

第三，对台政策信号的间接传递。英国《泰晤士报》等国际媒体明确指出，这是中国对台“招抚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解放台湾"宣传背景下，需要通过柔性手段对冲军事威慑的刚性形象。"招抚"（或"怀柔"）政策的提法，正体现了国际媒体对中国"硬软两手"策略的观察。媒体分析指出，毛泽东通过接见具有"国民党将领女婿"身份的杨振宁，意在向台湾及海外国民党人士展示"化敌为友"的统战姿态，传递"历史恩怨可超越"的政治信号。

 

三、对科学事业的战略定位与政策宣示

 

在“文革”的特殊历史背景下，此次会见具有重申科学事业重要性的政策宣示意义。毛泽东在会谈中强调“科学实验”的重要性，并将其与“阶级斗争”和“生产实践”并列，这至少体现了三重战略意图：其一，表明中国最高决策层对基础科学研究的关注并未完全中断；其二，试图借助杨振宁的国际声望，为当时处境艰难的中国科技界提振信心；其三，向国内释放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潜在政策信号，为日后科技政策的调整预留政策空间。

 

 

通过这次会晤，中国不仅向世界展示了其领导人的学识与气度，更有效地服务于争取海外华人、推动中美关系正常化、重塑科技政策等多重政治目标，是中国在特定历史条件下进行的一次成功的外交与政治实践。

 

附:毛泽东会见杨振宁博士谈话实录（1973）

 

杨振宁下了车，由周培源陪着向前走去。周恩来迎了上来，与杨振宁、周培源一一握手，他又对杨振宁说： 

 

 

“主席在他的书房等你呢。” 

 

周恩来、周培源陪着杨振宁一同走进毛泽东的书房，毛泽东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客人表示欢迎。周恩来向毛泽东介绍道： 

“主席，这就是杨振宁博士。”  

 

杨振宁急忙抢上一步，握住了毛泽东的手，向毛泽东问好。毛泽东说： 

“你是物理学家，你对物理学有贡献。” 

 

尔后，他又与周培源握手。周培源紧紧握着毛泽东的手，恭敬地说： 

“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毛泽东淡淡一笑，轻轻地摇着头说： 

“这句话不对，不科学，没有什么万寿无疆的。” 

 

周培源却认真地说： 

 “这句话表达了全国人民热爱毛主席的心意。” 

 

 

杨振宁第五次访华时受到王洪文、叶剑英、张春桥、邓小平、郭沫若等接见，前排左五、左四是其岳父杜聿明和岳母曹秀清。钱学森、王淦昌、华罗庚等科学家陪同（1974 年 6 月 28 日）

 

毛泽东示意大家落座，杨振宁和周培源分坐在毛泽东两旁。毛泽东关切地问周培源： 

 “你在文化大革命里，被整得呜呼哀哉了吧？” 

 

本来就双耳重听的周培源，此时还在琢磨着毛泽东刚才反驳的那句“万寿无疆”祝词，就没有听清毛泽东的问话。忽然看见毛泽东正在望着他，就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助听器往耳朵上戴。周恩来提高声音提醒他： 

“主席问你文革中还好吧？” 

 

 

杨振宁在世界物理学界的地位

 

周培源忙点着头应道： 

“谢谢主席关怀，我在文革中还好，没怎么挨整，就是被贴了一些大字报。” 

 

毛泽东说： 

“你的发言，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呀。” 

 

他所说的发言是指1971年周培源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综合性大学组座谈会上关于加强基础理论研究的发言。周培源说： 

 “那个发言，后来在1972年10月6日《光明日报》上发表了。” 

 

 

杨振宁与杜致礼的婚纱照（1950）

 

杨振宁插话说： 

“我看到《光明日报》上的文章了。” 

 

杨振宁说的就是周培源根据他那次发言整理出来的《对综合大学理科教育革命的一些看法》一文。这篇文章发表后曾遭到上海《文汇报》的点名批评。所以毛泽东接过话题对周培源说：“上海有人不赞成你的文章。” 

 

说罢，他转向杨振宁，微笑着说：“你还很年轻嘛！” 

 

杨振宁说：“我今年51岁。”

 

毛泽东问道：“现在，光量子能不能分？” 

 

杨振宁说：“这个问题现在还不能完全解决。” 

 

毛泽东说：：“物质是无限可分的。如果物质分到一个阶段，变成不可分了，那么一万年以后，科学家干什么呢？” 

 

 

杨振宁和岳父杜聿明、岳母曹秀清（1971）

 

接着，他依然从中国古典哲学中为自己的辩证思想寻找依据，他说： 

 

“有人说公孙龙是诡辩者，还有施惠。但是有‘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之说，这就是物质无限可分的意思。还有‘飞鸟之影，未尝动也’。地球哪里算中央呢？施惠说过：‘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 

 

毛泽东的湖南腔说的这些历史人物和典故，杨振宁都不熟悉，所以就听不清楚。周恩来就和周培源换了座位，靠近毛泽东坐着，以便向杨振宁作翻译。毛泽东边说边轻轻地用手比划着： 

“比如马，是什么马嘛。公孙龙就说过：‘白马非马。’马有白马、黑马、大马、小马，还有日本的高头大马，非洲的斑马，但是看不见那个‘马’呀。又比如人，有男人、女人，男人是人，又不是人；或者女人是人，也可以，可你是女人吗？所以又看不见‘人’。”

 

说到这里，毛泽东兀自笑了： 

“我是经常吹这些，你们大概不愿意听吧。” 

 

 

纽约大学石溪分校中文校刊《石溪通讯》所刊有关杨振宁演讲的报道（1971）

 

杨振宁正静静地听着老人这一番前所未闻的谈古论今的思辨，突然听他这么说，便以敬佩的口吻说道： 

“毛主席，您看得很远，看到了社会的将来。您把科学实验与阶级斗争、生产斗争一起提，很重要。” 

 

毛泽东慢慢地靠在了沙发上，似是对众人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 

“没有科学实验，行吗？” 

 

毛泽东由物质无限可分的话题，想起了他曾接见过并十分欣赏的日本物理学家坂田昌一，他问熟悉坂田昌一的周培源： 

“坂田现在怎么样了？”  

 

周培源回答说： 

“坂田在1970年去世了。今年春天，坂田夫人同日本的物理教授有山兼寺夫妇一起来我国访问过，是应郭老的邀请来的。” 

 

毛泽东见周培源提到了郭沫若，就说： 

“我们郭老在历史分期这个问题上，我是赞成他的。但是他在《十批判书》里边，立场观点是尊儒反法的。”“法家的道理就是厚今薄古，主张社会要向前发展，反对倒退的路线，要前进。” 

 

 

 

邓稼先致杨振宁的信（1971年8月）

 

宾主之间这种拉家常式的谈话使杨振宁非常愉快，自幼爱好文史诗词的他趁机谈起了毛泽东的诗词，他说： 

 “我很喜欢毛主席的诗词，原来觉得中国的古诗好，也很喜欢，但觉得过于悲观了，主席的诗很好，特别是有很多的解释。” 

 

毛泽东轻轻地摆摆手，表示不同意杨振宁的看法：“我就不喜欢那些解释。比如《诗经》，两三千年以来解释很多。最没道理的是对‘渔网之设，鸿则离之’，其中的‘鸿’解释不清是什么东西，闻一多还说‘鸿’不是鸿鸟，是蛤蟆。” 

 

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杨振宁边笑边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说： 

 “我最喜欢主席诗词中的两句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我第一次回国访问后，回到美国去讲演，有1000多人听，最后我说，这两句诗最能代表新中国的精神了。” 

 

毛泽东微微点头，说： “你的讲话，我们印在《参考消息》上了。” 

“你们美国有个专栏作家叫艾尔索普的，他说现在中国不要紧。”毛泽东说着，从沙发扶手上抬起双手比划着：“艾尔索普说：感谢上帝做出了一个太平洋，难怪克里姆林宫的人那么怕中国，因为俄国与中国缺少一个太平洋。” 

 

 

华国锋接见杨振宁（1976）

 

众人又一次发出了会心的笑声。杨振宁谈起了1972年他第二次访华时在延安的感受，他还说： 

“我在王家坪看到毛主席和毛岸英的一次谈话的照片。” 

毛

泽东微微眯起双眼，仿佛在回味着那个艰苦的战争年代，他说： 

“我说富了不好，穷一点好。蒋介石就比较富，我们就是轻武器，他有几百万军队，我们只有百把万。” 

 

杨振宁接过话头说： 

“我爱人杜致礼的父亲杜聿明先生，我们结婚时以为他死了，以前一直没有见过。前年我回来时问他，当时知不知道毛主席发表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他说只知道在无线电里边说杜聿明投降，那时他飞离徐州向西边跑，没有听见。他说：国民党军队和共产党军队打仗，一点希望都没有。现在他有70岁了。” 

 

毛泽东轻轻地笑了起来，关切地对杨振宁说：“你见了他，代我问他好。” 

 

“那非常荣幸了。”杨振宁点着头，感动地说：“他现在对于新中国有坚强的信心，十分了解，比我父亲强。” 

 

杨振宁的父亲，就是一直在上海同济、复旦两校执教的杨武之教授。 

 

 

杨振宁、杜致礼夫妇与邓小平在华盛顿希尔顿酒店畅聊（1979年1月30日）

 

不知不觉间已经谈了一个半小时，杨振宁知道该告辞了，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毛主席亲自将杨振宁送到门口，并再一次紧紧握住了杨振宁的手，激动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想从事科学工作，为国家和人民作出贡献，但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实现，可今天看到你，我很高兴，衷心感谢你，你对世界是有贡献的。"

 

杨振宁连连摇手，表示不敢当。他向正欲起身相送的毛泽东说出了内心的敬意： 

“毛主席，我在中国到处看到大家祝愿您万寿无疆的标语。我也要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你不要这么讲。”毛泽东微笑着说：“这句话不对，不科学。”

 

杨振宁简介：

杨振宁（1922–2025），合肥人，理论物理大师。西南联大本科（1942）、清华硕士（1944），芝加哥大学博士（1948，导师E·费米）。普林斯顿高研院时期与爱因斯坦共事。1957与李政道提出“弱作用宇称不守恒”理论，荣膺诺贝尔物理学奖，为首获此殊荣之华人。与米尔斯创杨-米尔斯理论，奠基标准模型。2003年弃美籍回清华创立高等研究院，致力于中国基础科学研究和人才培养，推动国际学术合作。先后获美国国家科学奖章、费米奖、润福德奖、本杰明·富兰克林奖章等；当选中国科学院、俄罗斯科学院及多个国际学术机构外籍院士。被誉为 20 世纪后半叶最具原创力之理论物理学家之一。2025年10月1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10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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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快乐如风的光影说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