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生：普京为何一再强调，2014年后的乌当局是靠政变上台的？

【编者按】俄乌关系走到兵戎相见的今天，离不开一个时间节点：2014年。俄罗斯总统普京一再强调2014年以来的乌克兰当局是靠政变上台的，对其合理性提出了强烈的质疑，批其走向腐败、纳粹化、美西方傀儡化，对其乌东地区人民大搞种族灭绝化。普京说的这些在理吗？为了帮助读者重温、了解这段历史，翻出了写于当年（2014年）3月16日的旧作，今天推出上篇《普京说，2014年后的乌当局是靠政变上台的》，以飨读者。

 

 

2014年2月下旬，乌克兰政权非正常更迭，国家政体由总统议会制改为议会总统制，反对派强行夺取国家权力，总统受到犯罪通缉，上演了一场成王败寇的时代闹剧。

 

乌克兰政局突变是内外矛盾交织、激化的结果，个中原因错综复杂，牵动着国际社会的神经，并引发克里米亚独立运动。围绕左右乌克兰政局走向，美欧同俄罗斯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博弈较量，将深刻地改变着大国关系，并一定程度上影响国际战略格局走向。

 

一、乌克兰政权更迭经过

 

乌克兰位于欧洲东部，地处欧洲地缘政治中心、欧洲联盟与独联体特别是与俄罗斯地缘政治的交叉点，东连俄罗斯、南接黑海，北与白俄罗斯毗邻、西与波兰、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和摩尔多瓦诸国相连，是一个地理位置、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的国家，也是冷战后欧美与俄罗斯极力拉拢、争夺的国家。

 

苏联解体后，“向东”还是“向西”成为乌克兰历届政府需要慎重权衡的问题，乌克兰也一直在“东倒西歪”地摇摆中艰难抉择。围绕国家发展道路与对外政策走向，乌克兰各派政治力量与政治家们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激烈斗争，国内政局一直处于动荡、飘摇之中。

 

1.危机导火索。

 

2013年11月21日，乌克兰政府决定，暂停有关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的准备工作，同时表示将加强与俄罗斯等其他独联体国家的经贸关系。当晚，对暂缓“入欧”不满的民众开始聚集在基辅市中心独立广场举行抗议活动，要求重返与欧洲一体化之路。11月29日夜间至30日凌晨，上万名民众继续集会。暂停入欧进程成为乌政治危机爆发的导火索。乌克兰社会和政治危机自此爆发。

 

 

（上图：在乌克兰西部城市乌日哥罗德附近的一个小镇，有居民在来往首都基辅一条高速公路上，以卡车列阵阻挡交通举牌示威，牌子上写道：“让我们和平解决问题！”、“别让我们的儿子丈夫牺牲！”、“为什么没人听我们说话？”）

 

2.国内出现政治危机。

 

11月30日，本已紧张的示威活动开始向暴力倾向转折。当天，乌克兰当局出动“别尔库特”特种部队使用棍棒和催泪瓦斯武力驱散基辅市中心广场的抗议民众，造成40余人受伤。示威活动和占领独立广场的行动愈演愈烈，反对派占领了基辅市政府，并将其当作后方基地。当局指责是“政变前兆”。反对派的诉求开始转向制度层面，要求政府下台。12月10日，警方再次出现在独立广场，却未能驱散现场的人群。12月11日，防暴警察撤离基辅市中心，当局提出对话谈判，示威者欢呼胜利。

 

3.首次出现人员伤亡。

 

2014年1月1日，基辅法院同意市政府申请，即日起到1月7日禁止在主要广场和街道举行集会，但大量乌克兰反对派人士和民众当天仍拥向市中心的独立广场等地举行示威，要求亚努科维奇总统下台。1月16日，乌克兰议会通过一项限制反政府示威活动法案，引发反对派的强烈不满，19日再次涌上基辅街头大规模游行，在前往议会抗议途中，与警方发生冲突。3天后，有3人在双方的对抗中死亡，成为危机爆发以来首批罹难者。反对派开始要求废除“破坏自由”的法律、释放被捕示威者、政府下台并提前组织总统选举。

 

4.示威升级、总统出走。

 

在强大压力下，乌当局作出妥协让步。总理被迫辞职、刚通过的反示威法被废除。

 

2月14日，234名被捕示威者被释放。反对派进而要求提前进行总统选举并修改宪法。

 

2月18日基辅再次陷入暴力冲突中，示威者与警方的冲突造成包括10多名警察在内的28人死亡。

 

2月20日，成为危机爆发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天，80人丧生。亚努科维奇在内外压力下，于2月21日同反对派签署了协议，满足示威者的主要诉求，即恢复2004年宪法，组建民族团结政府，12月份前举行总统选举。但独立广场的抗议者拒绝接受协议，要求总统立即下台，马上举行大选。在协议签署后不久，乌议会迅速通过了恢复2004年宪法的法案，乌克兰政体回归议会总统制。这意味着总统权力被削弱。

 

随着局势变化，2月22日，亚努科维奇总统被迫离开首都。随后，反对派迅速掌控议会并通过解除亚努科维奇总统职务等一系列决议。

 

2月23日，乌议会通过决议，新议长图尔奇诺夫将暂时履行总统职责。

 

 

二、乌克兰政权更迭的原因

 

乌克兰政权更迭事发突然，是内外因素相互交织、共同发力的结果。内因是主要，外因是重要的推手。成因错综复杂，偶然中存在着必然。

 

【内部因素主要有】

 

1.当局决策力严重不足。

 

暂缓签署同欧盟的“联系国协定”是乌克兰政局危机的直接导火索，亚努科维奇在作出这一决定时，对由此可能引发的国内国际重大反弹缺乏基本的估计或者说估计严重不足。乌克兰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是欧盟“东部伙伴关系”计划的一部分。2008年12月，欧盟正式推出“东部伙伴关系”计划。

 

该计划主要涉及六个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包括乌克兰、白俄罗斯、格鲁吉亚、摩尔多瓦、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计划的宗旨是：支持伙伴国的政治和经济社会改革，促使其向欧盟靠拢，并最终与欧盟形成经济共同体。

 

2013年2月25日，欧盟与乌克兰就当年11月签署联系国协定问题达成协议。这一协定得到了乌克兰中西部绝大多数与东南部部分民众、也是国民多数的坚定支持，他们构成了抗议示威人群的主体；欧盟对推动协议签署决心大、意志坚定，对缓签协定可能引发的后果及连锁反应，乌克兰当局显然估计不足。

 

 

2.当局危机处理能力严重不足。

 

一是缺乏危机意识。乌克兰这次政局动荡，最早只是几个人在网上呼吁，后来反对派各党派才加入进来。开始的抗议集会不过就是1500多人参加，后来才逐步升级、愈演愈烈。当局失去处置的先机与主动，一方面是因耳目失聪、信息不畅造成的；另一方面是麻痹大意、严重轻敌所致。2004年乌克兰“橙色革命”后，基辅街头游行示威活动不断，当局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二是决策优柔寡断、出尔反尔。去年11月底在不该激化矛盾的时候，亚努科维奇对示威者动用了暴力，当广场抗议者已经占领国家机关，暴力对抗政府后，却开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错过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刚通过的反示威法即被废除，形同儿戏，让执法机构无所适从。

 

三是军队“袖手旁观”。军队恪守宪法，严守中立，只履行对外职能，不执行对内任务。危急关头不借力、不给力。

 

四是无底线退让。一次次的妥协，无形中又怂恿反对派开出更高的价码，最后输光资本，无路可退。

 

五是关键时刻总统“离岗”。以前总理季莫申科（被判刑入狱）回归和亚努科维奇被“逼走”为标志，局势开始迅速崩溃，亚努科维奇的议会第一大党地区党出现退党潮；内务部宣布忠于人民，正式倒戈；乌克兰军队则保持中立。权力迅速落入反对派手中。

 

 

3.经济发展长期落后。

 

独立20多年来，乌克兰GDP始终处于负增长状态，年均增长率为-1.2%。2013年的GDP增长率为0，下降到1990年独立时的70%,由于私有化,这70%也都集中到了极少数金融垄断资本家手里,苏联时期很公平的财富分配早没影了,老百姓的生活比23年前苏联时期要困苦艰难得多。当前，乌克兰的外汇储备已降至180亿美元以下，负债80亿美元。

 

人民生活并不富裕，但国内的物价却是一年比一年高。国家缺少管控，商家想怎么涨就怎么涨。两年前，人均月生活费200美元左右，现在要400多美元，生活费翻倍。货币贬值，物价猛涨。基辅的民众对总统下台表现得很平静。“经济不景气，加入欧盟经济就好了”、“怀念苏联时期的生活质量又向往欧洲的未来”代表了很多乌克兰人的矛盾心态。

 

4.政治腐败。

 

寡头当政、寡头干政、为政不廉，是乌克兰官场政治生态的现实写照。

 

乌克兰独立以来的四任总统、多位总理要么是前苏联政要、要么是富甲一方、甚至富可敌国的寡头。政治家和寡头垄断国家经济，掠夺、占有了国家的大部分财富。前总理季莫申科参与政治前是乌克兰私有化过程中最成功、也极受争议的女企业家，也是乌克兰最富裕的人士之一。亚努科维奇当上总统后，迅速聚拢权力和财富，清除异己，渐渐只留下自己的家族掌权。“过去3年，仅仅这3种形式的挪用国家公款和贪污腐败，就可能让亚努科维奇家族收获80亿～100亿美元。”寡头政治的恶果是：当国家资源垄断在少数几个寡头手中时，本身就是对普通人的掠夺。“任何从国外进入乌克兰的资金，都被政府官员的家族甚至势力集团放进自己腰包，没有一分钱会花在为老百姓谋福利、发展上。不管老百姓怎样拼命工作，只要你不属于那些权势家族，就无法改变命运。”

 

如果说决策力、危机处理能力严重不足是亚努克维奇当局被剥夺领导权的浮在面上的内部原因的话，那么民生长期得不到改善、为政不廉则是更深层次的内部原因。

 

 

【外部因素方面】

 

1.俄罗斯不可忽视。乌克兰作出暂停入欧的决定，俄罗斯的因素不容忽视。俄乌间经贸关系紧密，俄罗斯是乌最大的贸易伙伴，乌克兰也是俄在独联体内最大、世界范围内第五大贸易伙伴。

 

普京等俄政要多次表示，只要乌克兰与欧盟签订联系国协定，俄将对乌进口商品取消优待并实行保护性措施，同时乌将不可能加入关税同盟。从长远来看，这将对乌克兰经济造成更严重的打击。

 

2.美欧是主要推手。“在乌克兰热火朝天的抗议活动背后隐藏着美国和欧盟的支持”（英国记者帕帕佐普洛斯语），而且这种支持从一开始就具有“全面性和公开性”。

 

组织抗议活动的美国专家2013年10月27日便抵达基辅，帮助反对派确定了不惜牺牲、采取最激烈的方案夺取政权的原则方针。西方国家支持反对派领导人和反对派运动、迅速承认他们对当局要求的合法性、向政府施压以迫使放弃对抗反对派、支持组建替代性权力机构。

 

正是由于西方施压，乌当局实际上放弃了对武力占领政府大楼和建立替代性国家和地区管理机关的反对派动武。不仅如此，政治对抗的激烈程度开始下降、独立广场示威人数开始减少时，西方开始践踏外交准则，主要政治人物如美国副国务卿、德国外长等纷纷到访乌克兰，在独立广场的抗议集会上呼吁同乌当局斗争。

 

同时，还宣布开始“单点”高官在西方银行的存款及其他海外资产。造成第一名广场人员伤亡的枪手，据称就由反对派雇佣自北约某国。西方国家在提供技术指导、舆论声援、人才培训的同时，还向反对派提供资金支持。美国每月提供2000万美元帮助乌克兰反对派。西方的深度介入，使乌克兰乱局“更为混沌”。

 

 

作者：朱长生（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欧亚发展研究所研究员） 来源：沃德舆情观察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