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人碑：“只有斗争才有出路！”李家村人民觉醒记（下）

 

 

战斗在山岗上的民兵，1944年，（美）福尔曼 摄

不久就到了“忙秋”的时候，越忙越添乱，鬼子不断要夫，每天60人，少一个也不行。

 

原先不是80，怎么少了20？蝗军“仁义”了吗？

 

当然不是了！它们憋着坏，既要用你的人，还要秋后跟你算帐，要粮食要物资，各种苛捐杂税，一分钱都不少你的。

 

这就是日军“以战养战”的策略，即日本通过攫取中国沦陷区的资源，企图实现侵华战争的“自给自足”及“现地存活”，用中国的人财物力去打中国人，以减轻日本本土的经济压力和资源耗费，加重沦陷区人民的苦难，更使英勇抗战的中国军民承受更大的牺牲。

 

 

晋冀鲁豫边区简图

 

成群去找老李想办法，老李笑了，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你来找我，不如找群众，人心齐了，有的是办法，只有斗争才有出路。”

 

果然，你一言，我一语，群众给成群支了招。有了主意，成群告诉大家，都先别去据点，我一个人去“接头”。到了据点，成群气喘吁吁，装得惊慌失措，向鬼子“打报告”：“报告太君，我们李家村的良民，来了60个，可是刚出村，就遇到了八路，八路大大的有，不但劫走了民夫，把保长李三保也抓走了！”

 

“八路大大的有，是区干队吗？”鬼子有点急。

 

成群不慌不忙，装作没见过世面，连说带比划，给鬼子演开了戏，说山上来了“老八路”（正规军），不是本地的“土八路”（区县民兵）。又指着枪架子上鬼子的“三八大盖”，说他们背的就是这种枪，“跟蝗军的一样”，还有不知道是什么枪的“枪”，“前边两根八叉腿，喇叭口筒上有一道道的梭梭沟沟”。又看到许多“圆筒筒”，粗细长短跟胳膊差不多，下面还有支架，像片瓦！

 

 

民兵的简陋武器，1944年，（美）福尔曼 摄

 

开始鬼子还在哈哈大笑，“中国人没见识”，机枪都不认识，听到八路有掷弹筒，就笑不出来了，太行山上下来了“老八路”，这可不是啥好消息，显然冲我们来的？赶紧让成群回去，好好侦察，有情况就来报告，民夫不民夫的，先不说了。

 

回村，成群先遇到了老李，成了吗？成群笑了，成了！群众也笑了，新保长真不赖，上来就给大家办好事，省了60个工。

 

就这样，李家村三四天也没给李梅花据点支夫，鬼子也没要。老李劝大家不要盲目乐观，说：“支夫不能长期不去，万一知道是骗它们的，就不行了。对付鬼子要虚实结合，也许几天去一次，也许一连去几次，也许一个不去——这样就会把事办好。”

 

成群跟着说：“老李说的有道理，鬼子就有这个劲头，如果你实心实意去对它，它越发欺侮的厉害，过去李三保的办法，把鬼子当亲爹，越奉承，越奉承不下。”

 

 

正在制造地雷的民兵，1944年，（美）福尔曼 摄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掌握了斗争哲学的李家村群众，“演技”磨炼得越发炉火纯青。有次成群带去了11个夫：7个青壮年，还有4个半大小子。让全秀带人在据点外面别进去，他独自上炮楼打报告。说村子里人都得了一种“病”：发热恶寒，上吐下泻，眼睛凹陷，抽筋转腿。几天就躺倒了四十多，天天死人，昨天一天就死了仨！所以这次支夫，连11个都凑不起，还来了4个小孩。大家都想着不能耽误蝗军的工，大人干体力活，孩子可以伺候蝗军，给蝗军做饭……

 

鬼子立刻就慌了，这不就是“虎烈拉（霍乱）”吗？怎么得的？

 

成群回答：“八路来之前没有，走之后我们就得上了。”

 

这让鬼子既忧又喜，忧的是霍乱传染性强，搞不好传染给我们就大大不好了；喜的是八路走了，据点安全了。只要八路不来，啥不啥的夫，不重要！于是马上赶成群走，一边堵鼻捂嘴，一边说：“你们来的人统统开路！”

 

 

炮楼里的鬼子兵和九二式重机枪

 

即便人到齐了，群众也给鬼子来个出工不出力。有鬼子在当面，就东扒西挖，做个样子；鬼子一走，马上坐下来歇着。还有人替换值班，负责把风，这就叫“磨洋工”。只要你看不到，不盯着所有人，大家总有办法，而且各村一交流，各村的高招，就在群众中传播开来，不断迭代升华，让鬼子防不胜防，有苦说不出。

 

光有软的还是不行，还必须有硬的，所谓“革命的两手应付反革命的两手”。

 

就在这时候，二怪背着枪回来了，一回来就去找成群，俩老朋友一见面就笑了。二怪说他跑了之后，就去找咱队伍了，没找到队伍，却碰到区武委会主任李明贵。明贵介绍他到区上参加工作，一边跟着学习，一边参与斗争，现在算是“毕业”了，回来帮助工作。

 

“怎么帮？”成群问。

 

二怪说：“现在区政府成立游击队，时下报名的有十几个人了，附近很多村，都成立了民兵，咱村也得抓紧成立。我回来，就是办这个，民兵成立了，就不怕鬼子呲牙了！”

 

 

日军、翻译官和伪军警，1938年，开封，（美）福尔曼 摄

 

成立民兵是好事，八路军刚来的时候，李家村就成立过自卫队，但要啥没啥，大家也心不齐，最终只挂了牌子，实际上没搞起来。如今跟那时候虽然不一样了，人心倒是齐了，几个后生也愿干，关键是没枪。二怪告诉成群，区上这次下了决心，给发枪，只要村里来真的！临走，“活阎王”专门跟我讲，让我赶紧抓落实，将来民兵成立起来，让我当队长，你当指导员。

 

“活阎王”，就是八区区长刘勇同志，杀鬼子除汉奸扬名敌后。坏人尤其是叛徒特务怕他，叫他“活阎王”，刘勇手里弄死的这种货，少说也得有四五十。群众爱戴他，他和群众同甘共苦，关心群众生活，保护群众利益。这是我党的根本原则，只有这样才能在群众中扎根生长，把群众组织起来向敌人进行斗争，最后战胜敌人。

 

提到刘区长，成群精神头更足了，俩人盘腿上炕，算了笔帐：都谁能动员参加民兵，家里有没有羁绊，如果有怎么说服，然后就是俩人怎么分工，人员啥时候到位？

 

成群动员的人都来了，二怪找根喜，根喜老婆说啥不让去，还撒泼：“二怪是你爹？说让你去你就去。他是勾魂鬼，没安好心，他自己死还不够，还叫别人当民兵去送死！”

 

 

八路军沙盘作业模拟攻取日军据点，1944年，（美）福尔曼 摄

 

任你打，任你骂，二怪也不生气，为了搞好民兵，他以极大的耐心去做群众工作。既不灰心，更不说怪话了，日以继日跟你作动员。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嘴皮子都磨破了，最终说服了根喜老婆，让根喜参加了民兵。

 

如此费劲，李家村民兵最后到位的，加上成群、二怪，也只有五个人。二怪从区上背回了五支大枪：一支三八式，两支边武造，一支单打一，一支马步枪，还有两颗土地雷，一部分子弹。分配了武器，在群众中亮了相，二怪宣布：李家村民兵队正式成立了，他是队长，成群是指导员。

 

虽说一开始，并不是人人都有胆干民兵，但有了民兵，李家沟群众对敌斗争的胆子明显大了，心里有底了。对付鬼子，再不必仰人鼻息了。大家说了，以后就要看情形，得手维持就维持，得手打就打。鬼子要东西少了就送点，要多了就不给。伪军来了，好就简单支应，坏就暗地捉走，咱可不是原先那么好欺负了！

 

就这样，在斗争中，群众得到了好处，看到了希望，李家村的民兵参加的也越来越多了，战斗力也越来越强了，最后“半维持”也不维持了，夫不支了，款不给了，报告也不打了。

 

 

路过一个被日军彻底毁掉的村庄，1944年，（美）福尔曼 摄

 

对此，群众当然高兴了，可鬼子不干啊！

 

几个月后，就听说鬼子有了新计划：要从李梅花修一条公路，通到李家村，还要在李家村修据点、盖炮楼，鬼子、伪军和伪警察都要进驻进来。

 

太平了几天的群众，又开始惶惶不安，二怪找成群商量，下步咋办？成群在院子里，画了个简单地图，指点着跟二怪说：“日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不断从平原，向山里蚕食，逼抗日的后退，它们一步步向前，要想不让日本往山里走，就得砍断它们的手脚，让它们的公路修不成，否则等它们修好了，分分钟就能卡住咱们的脖子，那就糟糕了！”

 

二怪点点头：“要修这条公路，它们用心毒辣，但是罩门也很明显，很容易被我们破坏，李梅花到李家村，北面是一条大山，民兵在山上打，很好得手。”

 

成群说：“光咱们，力量还是不够。听说这次鬼子动员的民夫不少，我们打起来很容易伤到自己人，那就不好了，得把周围几个村的民兵和群众都动员起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大家来个大联合，一起搞鬼子。白天民夫磨洋工，民兵此起彼伏，给它们打麻雀战来捣乱，晚上各村民兵、民夫齐出动，给它们来个公路大翻身。鬼子修一天，咱们破坏一夜，保证这条公路咋也修不起来。”

 

 

被八路军彻底摧毁的日军据点，1944年，（美）福尔曼 摄

 

第二天，侦察回来的民兵报告说：修路的民夫足有五百多，不过“监工”很少，只有十几个“警备队（伪邢台县警备队，属汉奸地方武装）”，三三两两，跟撒胡椒面似的，完全是混日子的状态，鬼子没出动。

 

二怪不放心，也去看看，特别是上北山，专门看看有没有情况。好消息是北山没有敌人，坏消息是听修路的老乡说，敌人很着急，扬言四天修到李家村。

 

其他村还在动员，二怪、成群觉得事态严重，不能傻等了，今晚就得行动，迟则生变。

 

吃过晚饭，村里开了破路动员会，二怪告诉大家：“日本向咱村打钉子，现在正修公路，如果这条路让它修成，鬼子的汽车说到就到，我们就不能过了，从此再也别想太平了！要想太平，就得不让它修，跟它斗争。它白天修，咱黑夜破，它修一尺，咱破一尺，它修一寸，咱破一寸，反正不能让它往前进。”

 

回想起李三保办维持的前车之鉴，全村除少数几个人，大部分都同意，齐说：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今天夜里就去动手破路！民兵劲头更大，表示大家破路，他们舍了命，也要保乡亲们周全。

 

 

获鹿县北杜村，日军与维持会的合影，1938年1月，日军相册

 

不用敲锣叫人，黄昏后，李家村的群众，默默扛起镢头铁锹，只要是能动弹的，男女老少齐上阵，这是他们的家园，必须自己捍卫！

 

前面对着李梅花方向，二怪带着几个民兵，埋伏在大路两旁。后面成群带着乡亲们，挖沟的挖沟，刨路的刨路。没有谁藏着力气，李家村人凝成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整整闹了大半夜，把白天敌人修成的路，一口气全破坏了，才回村休息。

 

乡亲们回去了，民兵还不能走，他们轮休了会儿，吃了干粮，就去打游击，袭击修路队。北山这位置，二怪选得真好，对面就是修路队，警备队根本藏不住。修路队正在修复李家沟群众破坏的路段，民兵的排子枪就响了，当然不会打老乡，密集的枪雨专“招呼”警备队，顿时修路队一哄而散。午后，警备队觉得游击队该撤了吧？又带着民夫修路，结果又被打散。等晚上，李家沟的群众又来破路了。

 

几天下来，如此循环，折腾不已，鬼子气急败坏，也学精了。额外派了扫荡队，还沿途多放哨，组织民兵沿河道前进，绕过危险路段，先修安全路段。

 

 

“扫荡”中的鬼子兵，1938年1月，日军相册

 

二怪他们没辙了，硬打打不过，晚上破坏，赶不上对方人多，修得快。几天下来，鬼子就逼近李家村，还有四里半，公路就成了。

 

怎么办？还是要实现大联合，上下几个村子，一起闹！

 

好在区委和几个村的干部、民兵也在不断做工作，终于取得联系，群众思想都打通了。迅速开了干部会，决定连夜大破路，砸它个稀巴烂。李家村、寺上和李庄，上下三个村，集体出动，各负责一段。“人心齐泰山移”，老祖宗这话太对了，三个村齐上手，时间最长，效果最好，破坏最彻底。挖的沟足有一人深，八尺宽，啥车都过不去，还在拐歪处的路当中，埋了地雷。

 

天亮了，日伪军带着修路队出来，当场踩了地雷，炸死炸伤鬼子、汉奸好几个。接着走哪儿都响枪，去追又追无可追，刚要走枪又响了。苦恼至极，却又只能挨打，看不见的恐怖严重滞后了修路速度。更别说填上大沟，工程量也不小。最后只能返回李梅花据点，无限搁置公路前进计划了。

 

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一天拂晓，鬼子突袭李家村。大家也是被胜利和太平日子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料到。民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老百姓更来不及转移，鬼子到各家各户，一通抢劫。抓走了李二怪、李成群，还有村民李白小不说，还赶走了大批牛羊驴马，抢了不少粮食和家禽。好在二怪和成群的情况，他们并不知晓。

 

 

34岁的日军少尉小山太郎，来到华北三个月，就被八路军击毙

 

回了李梅花据点，鬼子在炮楼当即提审三人：“村里谁是八路的干活？”

 

白小是群众，平时挺软的，捆来就“瘫”了，“扑通”跪倒在地，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蝗军大人，可怜可怜良民吧？”问到谁是八路，却没有出卖二怪、成群，胡编了个名字，应付鬼子。二群也是一通胡说，说得有笔有眼，不由鬼子不信。二怪嘴强牙硬，问啥都是三个字：不知道！鬼子觉得这是条“大鱼”，各种酷刑来个遍，二怪真是好样的，任你棍子打，还是灌辣椒水，一声都不吭，疼都不带叫的。

 

问了几天，没问出个所以然，鬼子把三人交给警察分所，准备押到邢台县城。再问不出啥，下一步很可能就是送到石家庄集中营，再送到日本当劳工。

 

成群是个细心人，被关到牢房里，发现房子很小，朝外有个小窗。晚上，看守睡了，他就跟二怪、白小，互相用牙咬开绳子，使劲摇晃窗子，又用手扣窗子周围的土，终于摘掉窗户，逃出生天。

 

 

民兵埋地雷，1944年，（美）福尔曼 摄

 

九死一生，回到村里，二怪和成群没有打退堂鼓，反而干劲更足了。他们说：“只要鬼子弄不死我们，我们就要把鬼子彻底赶出中国去！”

 

此时的二怪、成群，已经入了党，成长为经历过风雨，既敢于斗争又善于斗争的基层抗日干部。随后保卫秋收的战斗中，在他们的带动下，李家村的青壮年纷纷报名参加民兵，从最初的5个人发展到了29个，最终取得了胜利。这其中表现突出的，不乏对他们反维持、搞民兵，曾持否定态度的群众。事实胜于雄辩，真理存于实践，日寇汉奸“教育”了人民：投降没有出路，只有坚持作战，长期抵抗，持久抗战，中华民族才有出路，李家村才有明天！

 

有奋斗就会有牺牲，1943年的除夕夜，敌人趁着大雾摸过来，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发动了进攻。幸好放哨的民兵发现及时，二怪又早做准备，觉得这日子，敌人一定要来捣乱，半夜就把民兵集合起来，随时准备战斗。大家拼死抵抗，这才掩护乡亲们及时脱险，减少了损失，还打死两个鬼子，一个警备队，缴了一支三八枪。撵走了敌人，这才发现，民兵也受伤了好几个，还牺牲了两个：一个是头批参加民兵的李根喜，另一个是最近参加的李小保。

 

根喜老婆抱着根喜，一边哭，一边骂二怪：“李二怪你真算‘好心’呀！整天勾叫他，他整天不着家，满脑子都是‘抗日’，这死了，你可满意了吧？将来我怎么活啊？根喜你醒醒……”

 

 

汉奸武装“自卫团”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战争哪有不死人的？但我们不该忘记，这些普普通通的革命群众，他们为革命为胜利为子孙后代的未来而牺牲，虽然他们很可能自己并没有子孙后代，甚至名字都不曾留下，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该挖掘出他们的英名，记录他们的荣光！

 

根喜和小保的牺牲，在李家村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有些胆小的群众，又惶惶不可终日，觉得日本人随时都可能来报复，住在村里太危险，很可能跟民兵吃挂捞，蝗军来了把他们这样“大大的良民”，当成“八路的干活”，就危险了。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分得清好赖的，民兵的抗日劲头没低落，村里的年轻人又站出来李书人、李书群，报名参加民兵，他们要捡起来根喜、小保的枪，紧握在手，跟侵略者和汉奸，坚决地斗下去。

 

不久有个好消息，区武委会来通知，让李家村民兵去买炮。

 

咱都能造炮，民兵都能买了，这是啥炮呢？

 

 

木头炮，1944年，（美）福尔曼 摄

 

牛庄村民兵张玉山是个能人，他们村的自卫队成立的早，很早就遇到了武器瓶颈的问题。民兵手中没枪没子弹，光凭红缨枪和大刀片，怎么对付敌人呢？向上伸手要吧，不行！八路军的装备和供给也相当困难，每个连队总共没多少支好枪，而且每支枪才四、五发子弹。思来想去，玉山我决心自己动手，解决武器不足的问题。

 

先从仿制区里发的土地雷开始，越做越好，还有了改进和创新发明，各种各样的石雷，基本解决了他们村自卫队的需要。附近有个抗大的修械所，玉山就跟着看，跟着学，先学会了修枪，又学会了造子弹和手榴弹，最后就搞出来了迫击炮和迫击炮弹，差不多能打1000米。

 

当然土造武器，质量不太行，但起码解决了有没有的问题，能打得到敌人，对敌人造成伤害，这就足够了。装备上去了，民兵的胆子就越来越大，张玉山所在的牛庄民兵，越战越勇，简直是横着走的节奏了。后来还经常跟随主力部队，到前沿地带扒电线、破铁路、埋地雷、打伏击。偶尔单独出击，也能吓得伪军，闻炮丧胆！

 

 

民兵的“炮兵”部队，1944年，（美）福尔曼 摄

 

有了这样的能人，老张和牛庄也不藏着掖着，一花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满园春，土造武器不但武装了本村的民兵，还支援了其他村的民兵。

 

几天后，买炮的民兵回来，有炮还有弹。全秀兴奋地展示新武器——二尺长的粗圆筒，黑油油的发亮，圆筒上面，扣着一个铁片，下面挺着两个八叉腿，筒上边錾着“边武”两个字。他把炮筒上的圆盖扳起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方盒，边比划边说：“把药装在盒里，盖上盖，炮弹从炮筒里顺下去，再把这个机扭一扳就响了，最远能打出去二里地！”

 

二怪晚饭也顾不得吃，送走全秀他们，就把小炮扛进屋里，蹲在桌子前面，前看后看，越看越爱，笑得合不拢嘴，都想搂着炮亲个嘴，夜里他睡熟了，梦里仍然想着炮……

 

第二天，买炮的消息传遍了全村。民兵们一个一个跑来看炮，成群也来看炮，全村的乡亲们都来看稀罕，全秀骄傲地把炮扛到村头，向大家宣布：“咱有了炮，以后就好了，管教鬼子汉奸吓得腿肚子转筋，再不敢来找死，停一会打一炮让大家看看！这可是咱根据地自己造的，打日本很得劲。”

 

 

村头的民兵哨所，1944年，（美）福尔曼 摄

 

说完，全秀清了场，调整炮口，对着远处的南山，也就是鬼子日常杀过来的方向，打了一炮。只听“咚……呼呼……”，一股黑烟溜远了，接着南山上“轰！哗啦！”震天动地地响了一声，又腾起一团黑烟，全秀蹦起来高喊：“真好呀！”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仿佛有魔力，瞬间感染了全村人，李家村男女老少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山谷间，久久难以飘散。

 

有了炮，民兵新编了个炮兵班。全秀当班长，一共五个人，除了扛炮扛炮弹的，还有三支枪打掩护。在此基础上，李家村民兵队又办个了基干队，有十五支步枪，一挺机枪，还有这门炮。

 

兵强马壮了，就不是等着敌人送上门，变成我要主动踹敌人的门，打它们了。

 

进入1944年，世界反法西斯战场上发生根本转变，盟军节节胜利，中国抗战形势有所好转，当然我说的是敌后战场，不是一溃千里，能被日军打穿大半个中国，短短8个月，损失近60万军队，丧失国土20多万平方公里，使6000万人民陷于日军的铁蹄之下的国民党所领导的正面战场。

 

 

配合八路军作战的民兵基干队，1944年，（美）福尔曼 摄

 

由于太平洋战争极需补充兵员，日军在华北一带采取收缩防线，把不少据点交给伪军驻守。英勇的八路军，展开了对敌攻势，到处拔钉子，收复地方，打开了华北的新局面。邢台的抗日武装，不管是山区，还是平原，也随着整个形势的展开，大大地活跃起来。

 

这里面有个背景：当年夏收，邢台闹起了蝗灾，抗日政府既无药物喷洒，更没器械除治，只有靠人工，一个个扑杀，任务十分艰巨。但这并没有吓倒抗日政府领导下的邢台人民，他们一边反“扫荡”，和鬼子汉奸战斗，一边日夜连续苦战，投入灭蝗斗争。三个月，仅西部山区，就出动五万多个劳力，灭蝗188万斤，捕蝻（蝗虫幼虫）761.6石，保住了93%的庄稼，取得了秋季的大丰收。

 

在当年的总结材料中，有段话特别发人深省：

 

“在这场严重的自然灾害面前，靠的是军事化的行动和严明的组织纪律。由于连年战争的考验，使人民群众的警惕性特别高，各区、乡的武委会组织，更加坚强。各村的民兵，只要听到规定好的号、钟、哨的集合声，三、五分钟内准能一人不缺地集合齐。真可谓有令则行，有禁则止。白天各村民兵连队，派几个侦察兵到地里侦察蝗情；夜晚，则根据蝗情的严重程度，进行调兵遣将。蝗多多调，蝗少少调，一村不行的，则联合两三个村的兵力扑打，作到了调遣适当，指挥有力。”

 

 

向日伪反攻的民兵，1944年，（美）福尔曼 摄

 

由此，我想给大家画个重点，灭蝗斗争的胜利，证明了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组织起来的人民是真正的铜墙铁壁，是根据地的力量之源，是中国共产党的力量之泉。

 

组织起来的人民是有力量的，可以扫除一切害人虫，不管是蝗虫，还是“蝗军”，抑或是内外反动派。

 

一天下午，李家村开来了八路军和县独立营。

 

二怪和成群赶紧组织乡亲们去迎接亲人，迎面遇到了区武委会主任李明贵。明贵让成群继续工作，叫住二怪，安排任务，他说：“今晚有任务，你赶快集合起民兵，马上就要出发。”

 

黄昏时分，李家村的民兵跟随队伍一起出动。这支队伍，越走人越多，周围几个村的民兵，都出动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有的扛枪，有的扛炮，还有的扛着铁锹、镢头。黑夜里，大家虽然不认识，却向着一个方向，前进着。

 

 

扛着云梯，准备配合八路军打炮楼的民兵，1944年，（美）福尔曼 摄

 

在一处河滩地，大家休息的时候，明贵找到二怪和成群，说：“你们的任务，主要是配合游击队，控制袁家庄村前的炮楼，不让伪军出来。今天晚上，我们有个大动作，几个地方一起动，给鬼子送份‘厚礼’！”

 

袁家庄的炮楼，有12个“警备队”，还有一挺机枪，扛住他们，李家村的民兵不在话下。

 

布置好战斗位置，远处想起了破路的声音，炮楼里敌人的机枪也开始鼓噪起来，这就是战斗信号。二怪大喝一声：“开炮！”

 

一炮打过去，排子枪也响起来了，伪军摸不清外面的情况，枪声密集也就罢了，咋还有炮？难道是山里的“老八路”来踹咱炮楼？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伪军莫名其妙，喊了这么一句。二怪一愣，怎么抢我们台词？看来怕了，得再加把火。前面一炮没打准，全秀憋着劲，瞄了半天了，一炮正揍在炮楼角上。

 

 

战斗胜利后，分配战利品，1944年，（美）福尔曼 摄

 

伪军又喊：“贵军哪部分的？”

 

成群学着南方口音回答：“八路军一二九师三八五旅。”

 

这下“真”了，碰上硬茬子了，伪军再也不敢开枪了。

 

天蒙蒙亮，李梅花到谈话村的封锁线上，冒起了两股大黑烟。我们的队伍，扛着大捆的铁丝网和电话线，还有各种胜利品，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听说“收成”不错：南北二十里的封锁沟，还有中间的两个小炮楼，被彻底平毁。

 

由此，敌人隔绝我山区、平原抗日军民的“囚笼”，被彻底砸碎。没两天，袁家庄的伪军也跑了，李梅花的鬼子钻到乌龟壳里，轻易不敢下炮楼。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

 

 

军民集会，1944年，（美）福尔曼 摄

 

邢西的民兵，向各据点的日伪军发动大反攻，李梅花据点被我攻克，谈话之敌逃到邢台县城。龟缩到县城的日军，很快又撤往石家庄，邢台城内只剩下伪军。此时它们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先遣军和“抗日功臣”。

 

对此，邢台人民当然不答应！

 

经过五小时激战，9月24日凌晨，邢台解放。至此，被日本侵略者及汉奸卖国贼蹂躏八年之久的邢台，终于重新回到人民手中，这也标志着邢台人民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取得了彻底胜利。

 

消息传到李家村，乡亲们奔走相告：“这下可太平了！”

 

想太平就太平吗？反动派会甘心失败吗？人民能放弃武装吗？

 

 

满山遍野的人民武装，1944年，（美）福尔曼 摄

 

又：说个旧事吧？写这个系列，突然想起来的——

 

九十年代初，我上初中，那时候社会上弥漫的还是那种你懂的风气。我们班上，也是如此，有个同学公开跟我说：你爷爷他们那帮“老八路”当时都该死，如果都被日本人打死了，我们现在就是日本人了，生活啥水准？还不想要啥就有啥，世界一流发达国家，也不用跟你你们受穷！

 

很多莫名其妙的人有着莫名其妙意识流的历史虚无主义，这种就是代表，觉得跟着日本鬼子混，投降了乖乖当亡国奴，就能过上“上等人”的生活。完全不知道，亡国奴都要分三六九等。曾在伪满谋生的台湾学者，后来回忆：“当时的东北，一等国民是日本人，二等国民是台湾人，三等国民则是朝鲜人，在日人机构工作的‘满洲人（在东北的中国人民）’为四等人，除此外，皆为五等人。满铁的火车分为一等、二等、三等，票价依等加倍。那时我们能买到直达目的地的车票。‘满洲人’有钱也买不到，听说他们要坐二等，高等公务人员才买得到。一般的‘满洲人’只能坐三等，所以人很多。他们排队秩序不好，驿员（车站工作人员）拿着棍子在整队，还打人。在台湾与日本，没有这样打人，怎么在满洲连驿员都可以打人呢？在我心中掠过一阵恐怖。”

 

幻想投降了，就能高同胞一等，成了“洋大人”中一分子，实在是痴心妄想，在鬼子看来，你也不过是“低值易耗品”中一分子，用完就扔，反正多的是。

 

要想活下去，有尊严，有未来，有幸福，就必须斗争，决不投降，否则子子孙孙也是为奴隶，为牛马，为犬羊。为了不亡国灭种，为了中华民族逆势改运，我们这个民族是付出过上千万人为代价的，仅仅是无名无姓的烈士，还有上千万，我们不该忘记他们，更不能投降，必须斗争下去。

 

我没啥本事，能做到的仅仅是利用自己的所学之长，把这件事做下去，这也是一种抵抗，一种斗争，一种不投降，毕竟只有斗争才有出路，投降没有好下场，国家如此，个人更是如此！

 

2025年7月29日05：49于郑

 

来源：党人碑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