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实牟承晋：美军对战斗意志的研究分析

邱实牟承晋：美军对战斗意志的研究分析

2021-11-01

【朝鲜战场上的美军】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军在朝鲜、越南、伊拉克、叙利亚和阿富汗等战场屡屡受挫，尽管武器装备精良，但是官兵士气不振。更如美军挟二战胜利之勇、联合国16国直接参战之势，陆海空军立体作战之威，在朝鲜战场上却被“小米加步枪”、身着单衣布鞋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硬是打得“武装到牙齿”的美军、韩军、联合国军丢盔弃甲，从鸭绿江边退守到三八线以南，迫使美军（和联合国军）在停战协定上签字。

美军反思，中国人民志愿军装备上形成的战斗力远远不如美军和联合国军，而志愿军的战斗意志，不可逾越、不可磨灭，如长津湖、上甘岭等，成千上万的志愿军指战员在极其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宁可冻死、战死，也决不后退一步。

2016年，美军联合参谋部意识到，在理解盟军和对手的战斗意志方面存在巨大差距，并承认：“未能够将军事成果转化为战略成效，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联合部队主要倾向于关注影响盟军和对手的物质能力（包括硬件和人事），而不是他们培养运用能力的意志。… 忽略了人文和人性的方面，往往可能会导致战斗被拖延和被钳制，甚至无法实现战略目标。”因此，必须更为深入和更为清晰地定义和理解战斗意志。

美军从而设立了“影响战斗意志”（Influencing Will to Fight）的研究专项，目的是阐明部队的作战意志，以及开发模拟模型以支持对友军的评估和对敌军的分析。

一、兰德公司2018年的研究

2018年8月，兰德公司（Rand）发布研究报告“分析、建模和仿真军队的战斗意志”。该报告是美国陆军“影响战斗意志”研究专项的一部分。

1）研究背景：

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都认为，战斗意志是战争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the single most important factor）。然而，战斗意志最重要，还在于是人类基本行为中极其重要的人为因素。战斗意志有助于确定一个部队是否继续参加战斗，以及该部队的战斗力如何。战斗意志应被充分地融入军事规划、训练、评估、分析和作战的各个方面。

“战斗意志”之所以是战斗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因素，美国军方接受这一理念的先决前提是：战争是人类的对立以及独立意志的较量。使用武力的目的是为了使对手屈服并摧毁对手的意志。虽然这一基本概念很难被粗糙地融入实战，但是如果不是将战斗意志放在首位，或是因为战斗意志不明确而被误解，或是当战斗意志被完全忽视，美国及其盟国就会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为什么要参战或不战，以一个简单公式总结两个主要的因素（即“战斗斗志”和“战斗决心”）：
“战斗斗志+战斗决心=作战行动”（“disposition to fight”+“decision to fight”=“the act of fighting”）

“战斗决心”是更为复杂的人的能动性（Human Agency），且受到战斗斗志（即参战与不战）的影响，而参战与不战及其对战斗决心的影响，可能是在须臾之间。

培训，是建立信心的最有效措施。在很大程度上，培训的价值是在心理上：是一个使能过程和一种赋能形式，可以建立自信。惊惶失措，往往会破坏战场上的集体凝聚力（collective cohesion），而培训是最好的解药（antidote）。

其中，战斗意志，始终且持续地贯穿于战斗斗志、战斗决心和作战行动中。战斗意志的因素被分为三种类型：
● 动机（Motivation）：战斗意志的个体驱动因素，如绝望或意识形态；

● 能力（Capabilities）：资源和才能，以提高完成任务的信心；

● 文化（Culture）：影响战斗意志的行为规范、身份地位、社会结构和情感情绪。

因此，对战斗意志的评估，不能像是衡量车辆的速度、武器的射程或战舰的排水量。

2）研究目的：

对战斗意志进行定义和建模，描述战斗意志对战争结果的重要性，并为美军及其盟国军队提供一种方法，以更好地将战斗意志纳入理论、计划、培训、教育、情报分析，以及军事顾问评估。包括：
⑴ 一个灵活的、可扩展的战斗意志模型，可以运用于任何地面作战部队；

⑵ 一个实验性的模拟模型。

3）研究结论：

⑴ 美军对战斗意志，没有被普遍接受的定义。
◣ 对于某些关联战斗意志的关键术语，包括士气（morale）、凝聚力（cohesion）和行为准则（discipline），尚没有统一的定义或解释。

⑵ 战斗意志对分析整体战斗力至关重要。
◣ 如果战斗意志在一定程度上有重大影响，就必须担当并采纳，至少在任何情况中，战斗意志是整体战斗力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

⑶ 要理解战术行动的作战意志，就必须考虑到所有的因素。
◣ 一些军事专家解释战斗意志而提出单一理论，因缺乏对诸多因素的综合考虑，而是不现实的。

⑷ 地面作战部队与联合条令（joint doctrine），在战斗意志方面存在不一致且不充分。
◣ 在联合条令中，缺乏对战斗意志的持续强调，以至于削弱了联合条令在培训、教育、评估和分析方面的重点。
◣ 当更加强调战斗意志时，地面作战部队将战斗意志描述为是决定战斗结果的非常重要或最重要之因素。

⑸ 增加战斗意志的因素，改变了战斗模拟的结果。
◣ 在美国的大多数作战兵棋推演和模拟中，或者不包含战斗意志，或者战斗意志被作为次要指标。
◣ 但是，该报告所进行的模拟作战表明，增加战斗意志因素总是会改变战斗结果，并且在某些情况下，战斗结果会显著不同。

4）研究建议：
⑴ 美国陆军和联合部队应采用共同且普遍适用的战斗意志定义和模型。

⑵ 在地面战斗力的所有全面判断中，应该包含战斗意志。

⑶ 在作战兵棋推演和模拟中，应该包含战斗意志。

5）研究总结：

对于那些习惯于盲目盲从的人，教令被称为是最后的避难所。尽管教令不是被作为教条，但是对军队来说具有多重意义：传递了总体的作战理论，使战士知晓指挥官认为什么是重要的或不重要的，为训练和军事教育制订了指导方针, 通过对不同种类的设备和技术提出要求以确定军购的进程。

忽视或低估战斗意志重要性的军事学说，注重于“装备”的战争（hard-factor warfare），助长了美国在越南战争中被削弱的那种战略，并导致对“军事革命”（简称RMA）的狂热追捧。

忽视在战争中人的因素之机械性思维，为在未来战争中从有限的失败到彻底的灾难埋下了伏笔。美国地面部队的作战理论，应始终包含并强调战斗意志的重要性，且应将其作为战争和作战的一个核心支柱。

二、兰德公司2019年的补充研究

2019年9月，兰德公司对2018年的研究报告作出补充。其中：

● 强调：战斗意志是战争中最重要的因素（the Single most important factor in war）。

● 指出：战斗意志，贯穿于战斗斗志、战斗决定、战斗决战和战斗决胜之中。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技术，在伤亡增加和意外灾难出现时，如果没有使用技术的意志力，也没有价值和作用。战斗意志代表了战争中不可磨灭的人性（indelibly human nature）。

● 认为：除了极少数例外，几乎所有的战争和所有的战斗，都是由人的意志所决定。打垮敌人的战斗意志，同时保持自己的战斗意志，是战斗成功的关键。但是，随着对技术的侧重关注增长，战争本质上的人性被完全忽视了。缺乏对战斗意志的关注，在美国的军事实践中造成了一个危险的缺失。

● 分析：从表面上看，美军正式采用的观点是：战争是一种对立的、正义的和不可调和的意志较量。但是，当涉及到真实的计划和作战，这些理论往往只是口惠而实不至。将战斗意志的理念，融入军事教育、训练、规划、评估以及国际义务和作战行动中，存在明显不足。在大多数情况下，美国及其盟国的军事专业人士是以技术和实体效果的“视角”来审视战争。

● 结论：提高对战斗意志的理解并不是灵丹妙药；战争不是靠独门绝器（“银弹”silver bullets）取胜。但是，如果战斗意志是战争中最重要的因素，或者只是经常被忽视或被误解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那么改进则绝对是必要的。忽视战斗意志会导致战术甚至战略的失败（ignoring will to fight can contribute to tactical or even strategic defeat）。

1）总结教训

战斗意志在教令或实践中没有稳定的中心位置，并且经常是用模糊和不切实际的术语来定义。这种反复无常起伏的后果证明，迫切需要改进和规范美国军事实践中对战斗意志的研究，并使其经验和教训变得有用。其中（图1）：

【图1 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军的地面作战部队（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对战斗意志的理念处于被接受和被忽视的交替状况。】

2）战斗斗志的模拟因素

战斗斗志（Disposition to Fight）构成的5个要素及其四个层次：

⑴ 个人（Individual）：

⑵ 部队建制（Unit）：

⑶ 领导机关（Organization）：

⑷ 国家（State）：

⑸ 社会（Society）：

3）战斗意志形成的要素

战斗意志（Will to Fight）形成的4个要素及其三个层次：

⑴ 军事（Military）：

⑵ 国际（International）：

⑶ 国民（Nation）：

⑷ 国家（State）：

第三层次适用于形成战斗意志的4 个要素：

四、网信领域“战斗意志”的探析

1、历史已经充分证明毛泽东主席的英明论断：“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

今天，身处数字信息化时代环境中，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和机遇，我们不能不清醒地看到：时代潮流在变，战争的根本主题没有变；武器装备在变，战争的根本要素没有变；作战方式在变，战争的根本法则没有变。尤其是，网信领域是人造空间，不仅由人控制，更是人与武器化系统（数据）攻防的高度一体化。

网信领域的斗争，包括潜在的冲突、信息战、情报战，甚至是跨域多域的战争、冲突、渗透、侵扰和破坏，必然是持久和持续性的。

类似于“没有战略的战术是失败前的喧嚣”，在网信领域，没有持之以恒的“战斗意志”，或可能出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重要的是，对实际上缺乏关键底层基础的技术依赖，或缺少广泛实践验证的假设臆断，被在不同程度上简单、片面地追捧、“崇拜”或迷信。

“战斗意志”（will to fight），并不仅是挥舞拳头（throwing punches），而被认为是人类所拥有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之一，是以推动和拉动我们竭尽全力地创建更美好的环境和未来。

在军事领域的持续斗争中是如此，在信息环境的长期竞争中同样且更加这般。尤其是：信息环境是人造的，信息通信技术是人研发的，通信设备是人制造的，技术设备是人使用的，供应链是人集成的，信息环境是为人（用户及公众）服务的。总之，由人产生的问题，必须由人来解决。

既然在斗争和竞争中，人是决定性的因素，那就必须：
● 从战略高度，培养、训练和树立坚忍不拔的“意志”；

● 以备战实战的视角，既要有“才干”的凝聚力，也要有“团队精神”的认同感；

● 在技术层面，既要防止“饮鸩止渴”，也要避免“因噎废食”。

激发和培养“意志”，首先需要从概念和理念以及术语定义上形成统一与共识，并与时俱进；往往，在不同程度上，正是由于“约定俗成”而导致“固步自封”（或惯性思维的“唯一方向”和以偏概全的“正确答案”）。

请注意并关注，尽管美国在信息环境中所具备的先发优势以及在武器装备上处于先进水平，但美军终于意识到：战争不是靠独门绝器的技术装备，“战斗意志是战争中最重要的因素”。

2、网信空间（Cyberspace）和网信安全（Cybersecurity）领域成为没有硝烟的战场（统称“信息环境”），已是不可逆转的态势和趋势。

美国不仅实施“数据作为武器系统”的“推进防御”（Defend Forward）策略，而且鼓吹“自由和开放的印太地区”推动形成主要针对中国的“印太版新北约”。

2021年9月6日，日本防卫省在其“安全环境”（Security Environment）专栏中，描述了东海和南海的局势和态势；其中，划出在东海的“第一岛链”，如图2所示。

【图2 日本防卫省划出在东海的“第一岛链”】

图中的数字标注：⑴津轻海峡（Tsugaru Strait），⑵ 冲绳本岛和宫古岛之间的海域，⑶大隅海峡（Osumi Starit），⑷与那国岛和中上岛之间的海域，⑸宗谷海峡（Soya Strait），⑹奄美大岛与横手岛之间的海域。

日本的“第一岛链”，仅距中国160公里，从这里能够向整个中国大陆东部沿海地区随时投射武装力量，以及实时覆盖构成网信威慑遏制力，又被称为是“不沉的航空母舰”。台湾位于日本划定的第一岛链的中点，被认为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

超越地理上的“第一岛链”（或跨域多域），在信息环境中的斗争和竞争已显现出常态和升级。例如：
● 日本张狂，“使用一切有效手段和能力采取强硬反制措施”；

● 印度叫嚣，“在中印边境战争和交战状态中，摧毁中国人民解放军西部战区司令部的指挥网络”；

● 台湾妄称，要抵御网信领域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们必须通过常态和深入的“知彼知己”，时刻保持清醒的认识和感知。应对美日澳印台的（军事与网信）威胁和挑战；我们必须时刻保持和发扬“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坚强战斗（斗争和竞争）意志，须臾不可懈怠。

五、综上概述

“意志”，是人类特有的有意识、有目的、有计划地调节和支配自己行动的心理现象，其过程包括决定阶段和执行阶段。决定阶段指选择一个有重大意义的动机作为行动的目的，并确定达到该目的的方法；执行阶段即克服困难，坚定地把计划付诸实施的过程。意志的调节作用包括发动与预定目的相符的行动以及抑制与预定目的矛盾的愿望和行动两个方面。

美军终于意识到“战斗意志”的重要性和不可或缺性。

尽管不同的社会环境、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可能对“意志”有不同的观点和定义以及解释和施行，面对斗争和竞争的长期性，“战斗意志”客观存在，而且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现实意义与实战意义。

当下全球资本主义大环境下“金本位”的社会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以及呈现泛滥的错误和虚假信息（或信息战），对“战斗意志”有太多深层次潜移默化的影响和纷扰。

深入了解美军是如何研究分析及重新认识“战斗意志”，并对标网络信息术语，对我们有对等的借鉴价值和意义。网信领域应更加重视与对手斗争或竞争的长期复杂环境生态下的战斗意志，与时俱进地认识到“战斗意志”在斗争和竞争中的影响、作用和拉动关系，发扬光大、继往开来、弥久愈坚。

（作者：邱实，网络信息安全技术专家；牟承晋，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中国移动通信联合会国际战略研究中心主任。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作者授权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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